本來,依照明溯的心性,倒也不會這麼快就向荀靖示好的,可畢竟現在荀悅已經開始鬧起了情緒。[
之前之所以荀氏一族乖乖就範,主要還是因爲擔憂自家性命,現如今無巧不巧地跑到了太丘,恰恰這裡又風平浪靜,宛若世外桃源一般,不消去問,明溯也知道荀悅定然是起了別樣的心思。
其實,這也實屬人之常情,換了自己亦會如此去想。繼續往前,還不知道吉凶禍福,留下來暫時也能安穩下來,左右朝廷已經開始派官兵去剿滅賊人了,這個時候躲得一時是一時,實在不行再去考慮遷移的事情也不遲。
左思右想之下,明溯還是覺得從荀靖處下手。話說荀靖已經活了這麼久,自己固然是已經見慣了生死,可畢竟下面還有這麼多晚輩,事關荀氏血脈的遺傳,想必荀靖不會因爲自己的固執最終滿門招禍的。
當然了,除了之前一番自降身份的勸言,其實明溯倒也是準備了一個極具震撼力的殺手鐗,不過似乎老荀靖十分配合,都沒等自己祭了出來,就乖乖地下了臺階,與自己站在了一個起跑線了。
見荀靖主動相敬,明溯便恭謹地舉起酒樽,意有所指地言道:“長者邀,不敢辭……小子與令祖卿也算頗有些緣分,自當同進共退。”說完,便一飲而盡,默默等待荀靖發問。
那荀靖本來見明溯彬彬有禮,動輒以先生相稱,心中倒也聽得暖洋洋的,極爲受用得很,不想明溯卻是語鋒一轉,直接提及其先祖荀況,卻是遵從了戰國時期的流行稱呼,以其字卿稱之。
雖然說卿本身就是一個尊稱,可畢竟明溯是個後輩,就是當今大賢都不敢輕易直言這位儒家代表人物的字號,現如今明溯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雖然感覺明溯似乎話中別有所指,可荀靖還是立馬被其這種前恭後倨的表現惹得不甚開心了起來。於是,便神情不悅地言道:“家祖名聲不顯,不敢有勞侯爺掛念。”
“呵呵……”聞言,明溯卻是不以爲意,微微笑了幾聲,卻是將頭轉向了旁邊早就若有所思的胡母班,淡淡地問道:“長史大人久居聖上身邊,想必是知道本侯這個封號來歷的。”
明溯當初以一個市賈少年,陡然被劉宏看重,更是御封了個關內侯,此後更是平步青雲,可謂是本朝撰升速度最快第一人,京中傳說紛紛,胡母班哪裡不知道其中因緣。
見明溯發問,胡母班便躬身行了一禮,敬畏地言道:“不敢勞侯爺如此稱呼,還望直呼班名。”謙虛完了之後,胡母班便將明溯如何成爲鬼谷子的關門弟子,歷經那大儒龐德公、墨門鉅子黃承彥、經學大家劉陶、橋玄乃至劉宏親自考證才學之後,方能直接躋身朝堂之中的典故詳細敘述了一遍。
當然了,因爲傳說的緣故,這中間多了許多添油加醋的東西,卻是爲明溯身上更添加了諸多神秘色彩。
剛開始的時候,荀靖還算能坐得住,等到胡母班介紹到最後,不消說是那滿面敬畏之色的荀靖,便是此時堂中甄家之人、荀氏一族,紛紛都對明溯側目相看。
任誰都沒想到這些竟然會是那五六百年前名震中原的縱橫家鼻祖、兵家代表人物的嫡傳弟子。雖然說只是繼承了衣鉢,可禁不住人家的輩分擺在這裡。
鬼谷子本身就是從儒家分流出去的,任是其後輩荀況最是風光的時候都不敢輕易地對這個前輩有一絲惡言。
蒼生塗塗,天下繚燎,諸子百家,唯我縱橫。這句話可不是隨便甚麼人都敢自詡了出來的。
鬼谷子死後足足七年,那荀家的祖先荀況方纔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明溯就算是託大,稱呼一聲荀況師弟都不爲過,何況他還遵循了當時的流行稱呼直接尊稱其爲卿呢。
想到這裡,荀靖便再也坐不住了,緊忙褐着一張老臉,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着明溯一揖,吶吶地言道:“不想竟然是與先祖同,同……”也不知道荀靖是想說同輩,還是同時代的,反正說到這裡,連他自己也接不下去了。
明溯卻是沒有託大,見荀靖行禮,緊忙奔了出來,一把託扶住荀靖的身子,內疚地言道:“小子也是想說明一下我們兩家的親密關係,倒不曾想累了叔慈先生了……先師已經仙去,我們餘下的人還是不要如此見外,叔慈先生當小子是自家晚輩便可。”
儒家的思想本就是尊師重道,荀靖哪裡肯接受明溯這一建議,二人再三推辭客氣之後,最終荀靖還是無奈地接受了明溯的讓步,二人從此以後以平輩論交。
這下,堂中荀氏一族徹底就暈菜了。尤其是那荀閎更是目瞪口呆地言道:“大伯父本來還不願意奉侯爺爲主,不曾想一會兒工夫,老母雞變大灰鴨……這下,便是有心回頭,也得先稱呼上一聲叔公再說了。”
這話一出來,頓時惹得衆人紛紛大笑不已,唯獨荀攸思及家父的名譽,有些暗自不樂。到底是自家侄兒,而且一直對自己也比較尊重,荀諶也有心爲兒子的口無遮攔掩飾一番,便笑罵了一句“童言無忌”後,爽朗至極地率先上前重新拜見了一番明溯這個“小叔公”。
也不知道等那荀悅知道這一消息後,心中作如何想法,明溯卻是因爲前幾天連番奔波,確實太勞累了,有心在這太丘城中短暫休整幾天,便回身與那縣令吩咐了一聲。
那縣令方纔早已是雙眼發了直去,任是他想象力再豐富,都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是因爲師門顯赫,這才年紀輕輕,便位極人臣了。當然了,此話若是別人說出,可能他還有所疑問,可事情一經過胡母班的口,便等於爲此事作了一箇中保,確信無疑了。
明溯連續喚了幾聲之後,那縣令方纔驚愕地回過神來,卻是緊忙起身言道:“不知叔公有何吩咐?”
“啊……”這下,堂中氣氛更是熱烈了起來,便是明溯,突然多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後輩,亦是忍俊不住,當場險些笑趴了下來。
那縣令在原地候了一會之後,方纔意識到自己先前走神太遠,竟然不小心說錯了話,便緊忙訕訕地改口道:“下官也是走神,還望侯爺見諒。”
旁邊典韋卻是藉着酒意,不耐煩地喝道:“我六弟讓你準備個住所,安置大家歇息幾天……你想要抱大腿,也得先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輩分到底夠不夠得上。”
典韋哪管那明溯到底輩分有多高,對於他來說,明溯就是自家母親的假子,亦是自己結拜的兄弟,除此以外,其他一切都是空的。此時典韋本來就已經犯了酒困,迫不及待地想找個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覺,不想這縣令似乎耳聾一般,再三反覆地追問先前的話,典韋便也有些惱了。
聞言,那縣令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想消化一下典韋的輩分……明溯算是與荀卿同輩的人物,眼前這個黑大漢又是他哥哥,如此說來,在場諸位之中,豈不是黑大漢最高,可他卻又是明溯的屬下……這輩分實在有些亂了,縣令一時半會腦中也繞不過圈子,不過見了典韋的神色越來越不耐煩,他只得暫時熄滅了刨根究底的心思,緊忙下去準備去了。
這一歇息,便是五天過去了。明溯正好趁這個時間,好好地與荀氏一族子弟逐一攀談了過去,對他們的心性、才識也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之後,方纔派人傳了那縣令過來,準備告辭而去。
倒也不是明溯有意要賴那太丘縣令免費的筵席吃喝,主要還是自己跑得太快了,眼看再往前走,便要出了豫州,也不知道自家屬下人馬有沒有趕了過來。既然太丘偏於一隅,暫且平安無事,明溯便也就樂得躲避一陣,順帶還能與荀氏一族加深一番感情,倒也算是兩相適宜。
當然了,明溯之所以非要等到自己屬下過來接應,主要還是因爲此時那徐州主事的正是陶謙。平常欺負欺負郡、縣的官兒也就罷了,那陶謙可是個謙謙君子,有名的老好人。說實在的,明溯現在對所有歷史名人都是十分避諱,尤其是這些一方諸侯。
雖說荀悅後來沒甚麼聲音出來,可明溯卻是知道,徐州此時在陶謙的治理治下,應該風平浪靜得很。說白了,就是明溯對自己實在沒有信心,生怕到手的好牌半路上被別人截胡了。
典韋早就被派了出去打探情況,據說這兩天確實有一支人馬從北邊進入了徐州境內,現在已經掠過彭城與東海的交界,正往那下邳方向去了,只不過這支隊伍沒有打上任何旗號,所以明溯也不敢確認到底是不是自己屬下的人馬。
有了五天的休整,大家皆是面容煥發,精神抖擻。馬蹄輕快,不一會兒便橫穿了整個沛國,順着豫、徐兩州邊境,一路往南折了過去。
徐州多山,兩天之後,車隊正在穿行相、梧之間的一片山嶺時,旁邊密林之中卻是驟然傳出了一陣喊殺聲。
謹慎地將車隊停在開闊地帶後,明溯便命了毛遂自薦的太史慈上前去打探一二。
不一會兒,那太史慈坐下戰馬身上帶着幾枝箭矢,卻是惶急地奔了回來,一路大喊道:“有山賊劫道,他們竟然還有……強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