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自然不可能勸說二人投案自首。在這種封建集權的年代,坦白從嚴抗拒從寬的道理明溯還是深得其精髓的。何況郤儉本來就是自己在益州的利益代言人,若是果真換了那劉焉過來,恐怕尹黙等人在此數年的奮鬥成果就該付諸於東流了。
“如果那劉焉老匹夫一輩子都到不了益州,那麼這州牧、刺史的位置自然還是二位的。”畢竟事關自己的利益,聽到郤儉的求援之後,明溯冷着臉沉吟半響之後,便出了一個餿主意:“不過眼前卻是有一件十分打緊的事情要去做……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益州還有一些黃巾殘餘,近日正準備起來造反。”
“造反好啊!”聞言,那劉雋頓時就激動了起來。俗話說:養賊自重。雖然說現在劉宏不待見自己二人,可一旦轄區出現了動亂,爲了穩定需要,朝廷一時半會鐵定不會拿自己二人怎麼樣。
若是在其中再取得一些功勳,說不準劉宏龍心大悅之下,便會免除了自己二人的罪責。從這一點來看,就算是沒有人想造反,現在受到明溯啓發的劉雋都準備自己出去暗地裡安排些親信僞作賊人鬧事了。
“說你笨,你還一直不承認。現在知道自己見識短淺了吧……”聽了明溯的話,郤儉本是若有所思,不曾想還沒表達甚麼意見,旁邊劉雋那個馬大哈卻是錯誤的理解了明溯的意思,竟然將這個消息當成了好事。
“爲甚麼老說我笨啊?”儘管一直被郤儉恥笑,可那畢竟是二人私底下的交情,可現在當着明溯這個外人面,郤儉也同樣的不給自己面子,這下,就連劉雋也是有些惱火了。
“咱們這個……那個賦稅,那個徭役……還有那個民間的怨言……”當着明溯的面,郤儉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只得含糊其辭的嘀咕了一聲。
“賦稅怎麼了?還有,民間敢有怨言麼,老夫先派人去剿了他們!”直到現在,劉雋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這下,就連一直在旁邊笑得肚子疼的明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這一路上見民生疾苦,百姓疲憊不堪,不厭其擾,若是此時有人暗中鼓動,恐怕不等那劉焉到任,你二人的性命就已經不保了。”
“啊……有這麼嚴重?”明溯這話說得已經夠明瞭,便是那劉雋反應再遲鈍,此時也已經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了。
“若是不然,你以爲又該如何?”明溯又好氣又好笑的反問了一句。
“城中皆有守卒,那些刁民就算能夠糾集些人手,倉促之間想必也不可能攻進雒縣吧?”劉雋依然有些僥倖心理。
“要不你再耐心等等看?”對於這種只知道搜刮的愚鈍之輩,明溯也懶得一直拿熱臉蛋去貼冷屁股,便不悅的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行去,一邊淡淡的言道:“就怕那些守卒最後都加入了叛軍,要知道,他們的親人亦是已經生活不下去了。”
有的時候,跟腦殘的人說話就是費勁。也不知道這劉雋爲何能夠當上益州牧,不過聯想一下他的姓氏,再結合那郤儉也不過就花了千萬金便獲得了刺史的位置,明溯心中也就釋然了。
儘管明溯一再提醒這外憂還有些時日,可內患或許此時已經開始醞釀了,然而那劉雋卻還是抱着僥倖心理,一再請求明溯代爲向朝廷求情。無奈之下,明溯只得對那送自己出來的郤儉語重心長的囑託道:“若是以往,恐怕百姓也不敢隨意出頭生事,可如今劉焉已經到了荊州,恐怕不消多日,這益州即將易主的消息便會流傳了開來……你也知道,百姓多是怕事之輩,你在位的時候他們心存畏懼,然而一旦你落魄了,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跑出來痛打一番落水狗。”
很顯然,這郤儉也不是個只知道搜刮的傻蛋,對於明溯所分析的情形,郤儉也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不過畢竟益州兩大地方主官並存,若是劉雋的腦子一直轉不過彎來,便是郤儉再心中焦慮,最終也是無計可施。
好在,當年明溯吩咐郤儉的事情他倒是沒有當作耳邊風。苦笑着與明溯一路敘談了出去之後,郤儉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一般,小心謹慎的先看了看四周,這才湊了上前輕聲言道:“若是侯爺擔心安全,可以暫居州府之中。”
“住你那裡做甚麼?”聞言,明溯不由的翻了個白眼:“等着被亂民甕中捉鱉麼?”
這個時候,就連雒縣之中,明溯都不想久留,這郤儉竟然留他居住下來,這不是八十歲的老奶奶倒翻跟頭——嫌棄自己活得不耐煩了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郤儉頓了頓,卻是神秘兮兮的拿手指往地下指了指,獻寶似的賣弄道:“當年侯爺吩咐要備條暗道,我已經挖好了。”
“有暗道?”聞言,明溯頓時怔住了,自己怎麼記不得甚麼時候提醒過這事情的:“還是我說的?”
“對啊……侯爺難道忘了。”郤儉鄭重其事的言道:“侯爺是貴人多忘事。不過就算侯爺記不起來了,我也不敢忘記。”
當然不會忘記,凡是貪財的人必然怕死。想想當初明溯一提醒郤儉要小心民變,備好逃生之路,那郤儉回到益州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做的這個。到如今,這暗道從州府之中郤儉的臥室通了出去,城中三五處隱蔽的宅子,城外兩處荒蕪的野山,一路聯通過去,早已被郤儉做成了一道堅固的人防工程了。
“好的吧。”聽說郤儉已經佈下了暗道,明溯一顆心頓時放下了一小半,不過還有一大半卻要等兩件事情確認之後才能徹底放下。
“你且領我去看看……”明溯剛擡起腳,卻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極其要緊的事情:“那些修建暗道的匠人呢?”
這個事情不由得明溯不去關心,畢竟是百姓造反,若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暗道的情況,恐怕不等自己等人逃命,那些亂民只需要沿着暗道反過來殺進城中,到時候更是不安全了。
“都……”聞言,郤儉卻是得意的以笑,拿手掌豎了起來,狠狠的往下一劈道:“我是調集的軍中士卒負責挖掘的,現在這些人已經不能說話了。”
“那他們的家人呢……這暗道也不可能一天能夠挖成,萬一有人已經提前泄露了風聲。”明溯還是不放心,畢竟修建一條暗道曠世日久,只要那些士卒回家時稍許透露半句,現在外面就應該知道了。
“暗道是從城中宅子往裡外一起挖的,那些士卒一直被圈在宅子中,連看守的人最後都已經……”郤儉拿手掌又往下劈了下來。
聞言,明溯不由露出了一副算你狠的神色,順便又確認了一件事情:“挖這麼長的暗道總需要一些木材支撐,而且那些挖出來的土方總要有地方放置吧。”
一提到這個,郤儉更是得意了:“那其中的宅院,本身就有兩處是竹木倉庫,不足的部分亦是直接從城外砍伐了通過暗道運了進來的。至於土方,喏!”一邊說,郤儉扭頭示意了一番雒縣東西各一座高聳入雲的土臺。
“這是?”任是明溯想象力再豐富,都實在想不出郤儉竟然會傻得如此的可愛。挖出來的土方直接在城中堆出兩片土臺,這不是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就等着百姓猜測議論麼。
“本來我也覺得挖出來的土方無法隱匿,不過後來有士卒獻出了個法子……”隨着郤儉的解釋,明溯慢慢的瞭解了事情的真相。
不得不說,這郤儉爲了保命,也算是積極開通了腦筋。
暗道需要清理的土方實在過於龐大,無奈之下,郤儉便按照那士卒的建議,以郡府備賊梭巡的名義,要求城中居民挨家挨戶從院子中取土,分批送到指定的地點堆放。如此一來,那挖出來的土方便可以連夜趁宵禁的時候一起堆了上去了。
本身百姓就是按批次送土過去,這個時代的人又普遍缺乏數理概念,那些挖出來的土方與其餘並無兩樣。如此一來,便再也沒有人會猜疑異樣了。
人才啊人才!明溯感慨萬千的拍了拍郤儉的肩膀,好半響才迸了一句不知道是表揚還是諷刺郤儉的話來:“你在益州這挖地三尺的名聲真的可謂是名至實歸了撒!”
聞言,郤儉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不過遇到明溯,就算他心中有想法,也只能忍了下來,何況此時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希望都已經寄託在了明溯身上,更加沒辦法去與明溯計較甚麼了。
訕訕的乾笑幾聲後,郤儉終於學乖了,除了明溯發問之外,自己是咬緊牙關,死活不肯再賣弄半個字出來,免得一會兒又莫名其妙的躺着中槍。
儘管明溯一路上實在無聊,隨便找了幾個由頭盡情的調笑了一番郤儉,可等他從暗道中鑽了出來,隨手滅掉手中的火把,回頭觀察那已經被甩在背後足足三五千步之遙的雒縣城池時,心中還是不由的欽佩了一下。
說起來,這郤儉倒也並非全無是處,至少這工兵的活兒幹得那是呱呱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