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溯安心養傷的時候,府中卻是來了一名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滿面詫異地親自將蔣何芹兒領進後院,朧月狐疑地來回驗證了一圈二人的神情後,方纔不甘地退了出去。
這個小婦人雖然年歲比自己大上不少,歲月的滄桑已經逐漸爬上了鬢角,可眉眼之間那一抹無盡魅惑的風情卻是無時無刻不在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本錢。
本來美目含俏,還在儀態萬千地在朧月面前賣弄着姿態的蔣何芹兒一見房中只剩下二人,便緊忙拜倒在地,口中恭謹地言道:“屬下見過主公!”
“起來吧……你我都這麼熟了,不用如此客氣。”明溯微微地拿手往前一拂,那蔣何芹兒頓時身形一顫,緊忙站了起來,卻是又換了副曖昧的笑容,指着前面提醒道:“主公,你的小衣又要掉了哦。”
聞言,明溯頓時就想起那天在鄴城之中的尷尬,忙不迭地伸手往下面一摸,卻是發現小衣還好好地在自己身上,便笑罵了一句,卻是將被蓋之物拉了回來,掩蓋住了自己挺翹的尷尬。
好在,蔣何芹兒卻不是不遠千里趕了過去與明溯**的。此次,她卻是受了明溯另外一個老朋友——或者說是老對手更爲妥當一些吧……的委託,趕來洛陽與明溯商議一件要緊的大事。
“張角想要見我?”明溯怔了半響,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
的確,這個消息太震撼了。不管是二人的身份地位也好,之前因爲南郡的爭鬥、北海的劫掠產生的矛盾也好,或者是後來自己一路將其從廣宗趕進了清河,一路追到青州地界也好,這些其實都不是甚麼隔閡。套用一句流行千年的結論: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只是利益的認同。
然而,明溯還是實在想不通那張角爲何會有如此想法,畢竟自己與其可是有着殺弟之恨。
張寶雖然最終是死在劉宏手上,可畢竟將其從南郡抓了回來,一路押解入京的,可是自己!即便張角將這筆賬最終全部都記在了劉宏的身上,可畢竟自己還是最大的那個幫兇。
換了自己的話,不恨之入骨,意欲生啖血肉就已經夠仁慈的了,怎麼可能低聲下氣地請求去見對方?
仔細地將蔣何芹兒的話全部在心中過了一番之後,明溯頓時發現了其中最大的一個疑點:“那張角爲何知道了你的身份?”
“屬下也不知道。”蔣何芹兒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納悶地言道:“當初那女子前來店中送信,屬下矢口否決,可她卻還是堅持將書信留了下來。”
“不是張角親自來的?”
“一個年輕的女子,據說也姓張,其餘屬下就未曾探聽出來。”
不管那張角是如何將自己在鄴城的隱蔽據點打探出來的,現在已經不是重點了,畢竟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不管是回絕還是見上一面,自己總該有個態度。
張角那封書信中倒也簡單,沒頭沒尾,只是光禿禿的一句話:我欲以三萬精銳換得一人平安。
這話很好理解。張角找自己的目的就是想以三萬精銳求自己庇護一個人,關鍵是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蔣何芹兒先前已經看過書信了,按照她的想法,張角肯定是走投無路了,想投到明溯的麾下避禍。可明溯卻是沒有這麼想,雖然說二者之間的交集不多,可明溯卻也通過種種暗中的渠道瞭解到張角因爲在廣宗城中患上了腹瀉的頑疾,現在已經發展到了積食難消、神情萎靡的階段了。
換句話講,就是張角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就算這個時候皇甫嵩不去打他,估計張角的生命也該走到盡頭了。很多疾病在這個時代可能還很神秘,可明溯只要一聽症狀便知道張角定然是腸胃出了問題,往小處想,再好的結果也是嚴重的胃潰瘍,往大處想,說不準就是腸癌甚麼的了。
明溯可不是甚麼神醫,雖然說仗着有些超前的知識,能夠對症狀作一些研判,可若是讓他去治療,卻還是無計可施的。畢竟這個時代的醫術水平擺在這裡,很多先進的理念想起來很容易,可等他真正地操起了刀,卻也是無從下手。
張角也是個治病救人的方家,若不是叛賊的身份擺在那裡,說不準就是個絲毫不遜於張機的良醫。所以,對於自身的情況,張角應該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十分清楚自己時日不多了。
到底是甚麼樣的人物值得張角選擇向自己低頭,而且願意奉上三萬精銳作爲交換條件呢?三萬精銳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當然了,對於擁兵十數萬,現在說不準又迅速擴充爲數十萬的張角來說,不過就是冰山一角。
可能夠開出這樣的條件,足以說明張角是有能耐保證這些精銳心甘情願地作爲交換條件的。換而言之,只要這三萬精銳到手,那就是毫無疑義的一羣死士。
雖然現在麾下也算是兵強馬壯,拼拼湊湊加起來也有十餘萬兵馬了,可就像那億萬富翁一般,任是手中再有錢,又有誰會嫌棄錢多了燙手的?
想了想,明溯還是覺得這個條件委實有些難以拒絕,便長嘆了口氣,對那靜候牀前的蔣何芹兒吩咐道:“會面的事情你可以答應下來,不過我這副模樣,恐怕一時半會也難以出去見人……只好煩勞大賢良師親自走上一遭了。”
那蔣何芹兒聽了這話,卻是滿面的不相信。自家主公這話說得極爲輕巧,若換了自己是那張角,定然會選擇一個安全的中間區域會面,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入洛陽,而且是在侯府與明溯見面,除非腦袋被門夾壞了,纔會冒險做出這等絲毫不考慮自身安危的事情來。
然而,既然明溯已經這麼說了,作爲下屬,她也只能照辦了。走之前,蔣何芹兒卻是嫣然一笑,促狹地問了一句:“可要屬下侍候主公就寢?”
“咳……”聞言,正端起茶盞潤口的明溯險些一口水便噴了出去。任誰攤上這樣的下屬,也只得暗叫苦命了。當然了,若不是那朧月此時正在門外謹慎地候着,明溯倒也不介意感受一下下屬的殷勤服務,只不過……明溯擡眼望了一眼房門,卻是淡淡地言道:“你先回去吧……務必注意安全。”
“爲了主公……屬下一定會的!”蔣何芹兒巧笑兮兮地望了一眼寒着臉進來的朧月,意味深長地言了一句之後,卻是嫋嫋行了出去。
當然了,背後那連聲的惱羞追問就不關她的事情了。一想到明溯吃癟的模樣,蔣何芹兒就忍不住滿臉的笑意。自家這個主公也真是個奇葩,明明家中妻妾成羣,卻還是喜歡在外面沾花惹草。
如此,也算是給他個教訓吧。蔣何芹兒腳步輕盈地出了侯府,上了一駕密不透風的小車,當天便趕了回去,留下侯府一陣雞飛狗跳,翻天覆地。
讓朧月稍稍解氣的是,事情果真如同明溯所解釋的那樣。七天後的一個下午,一個神情萎靡的老者在一名面攏薄紗的女子陪伴之下,自稱鄴城老友,登門拜訪了明溯。
見朧月寸步不離,滿眼警惕地望着那垂首不言的女子,明溯只得尷尬地咳嗽一聲,爲她揭開了謎團:“這位老先生定然就是大賢良師、天公將軍張公吧?”
聞言,那女子身形稍許一顫,卻是依然甚麼話都沒說,旁邊的老者卻是滿面坦然地應道:“不愧是仁義侯,一眼就看出了老夫的來歷。”
他就是張角……那個掀起八州叛亂的賊人首領?此時,朧月心中早已是震驚一片。
前些日子,明溯被糾纏得無可奈何之後,只得略有所指地告訴她,過幾天自己將會有個冀州的老朋友趕來相見,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朝廷正在征伐的對象。
雖然張角隨行肯定不僅僅是這麼一個女子,可他此時畢竟相當於孤身進入侯府。一想到洛陽上下對此人的評價,朧月整個人都傻了去了。
這個時候,明溯卻還是顯得極爲的風輕雲淡:“老先生孤身進入洛陽,就不怕本侯將你拿了下去,送去領賞?”
“侯爺若果真是那樣的無信小人,老夫也只好認栽了。”張角卻是絲毫不懼。
“老先生說笑了,其實本侯先前還真有那麼一剎那想做個小人的呢。”明溯毫不掩飾心中的想法,目光灼灼地盯住對方。
“幸好侯爺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念頭了,如此說來,倒算是老夫又欠了侯府一個人情。”
“難道先前老先生已經欠過本侯一個人情?”
“何止一個……南郡密事,侯爺三緘其口,已經是給無數的道友留下生路了;廣宗之圍,侯爺雖然銜尾追擊,卻是大軍獨懸其後,只派了區區千餘手下擔任先鋒,老夫心中甚感大恩。”
“本侯那也不是爲了老先生……”
“老夫知道,然而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所以老夫準備送與侯爺一場富貴。”
“老先生不是準備拿那三萬精銳說事吧?”
“三萬精卒對於侯爺心中所圖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奈何老夫眼下窮苦潦倒,實在拿不出更大的手筆了……不過老夫拜託侯爺護佑之人,卻是勝過了千萬雄兵!”
“哦……不知老先生如此推崇之人現在何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眼前不過二人而已,這女子孱弱,當然不是,難道老先生準備隱姓埋名,匿入侯府?”
“侯爺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