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師尊告訴我,其實那弈伯壓根就不會下棋,只是從來沒碰過棋子,天下人又何嘗有人能夠擊敗他。”
“沒了?”橋玄根本沒搞清楚明溯到底想表達甚麼。
“有!那弈伯因爲從來沒有與人爭執過勝負,心情愉悅,活了足足一百三十餘歲。”明溯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笑眯眯地接道:“而那棋藝日臻精湛的楚懷王,大家都知道,卻因爲不識時務,被那西楚霸王項羽暗中令英布等人弒於長江中,然後我高祖又擊敗了項羽,成就了千秋偉業。”
這時候,橋玄卻是發現了不對,便問道:“祖師生於前,懷王生於後,爲何祖師又會知道弈伯這件事情?”
“其實師尊老人家說的卻不是懷王,只不過他通過弈伯這件事情告誡我等,這天下英雄豪傑,若是一味逞強,遲早要落得像懷王一樣亡命江中,若是能夠韜光養晦,自然能夠長命百歲”明溯心想,便宜師父不懂沒關係,只要我自己心中清楚就行了。
一時之間,橋玄、劉陶二人皆是思緒如潮,援引了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等諸多流派的觀念來揣測其中深味,卻覺得皆是有失偏頗,不能盡數囊括其中真意。明溯卻不管不顧,狼吞虎嚥了一番,直把個小肚子撐得圓圓的,這才拉着郭貴起身告辭,直奔那南郭四通市而去。
路上,郭貴實在憋不住,便詢問明溯那個故事究竟包含了些什麼道理。明溯轉頭坦然一笑,言道:“很簡單——其實我就是那個弈伯,本來就不會下棋嘛,奈何那老頭兒死活要拉着我去談論不懂的東西。”
原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郭貴頓時啞然失笑,六兄也着實太狠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故事一說出去,恐怕自家岳丈與那甚麼迂腐的橋玄非得幾日幾夜滿腹心思,引經據典,絞盡腦汁,這好覺總歸是睡不成了。
二人一路大笑着到了胡商客棧門口,卻發現那外面早已是人山人海,直擠得個水泄不通。
小半個時辰之後,在那胡孃的引導下,明溯、郭貴二人從vip通道,廚房倒泔水的小門,終於進了自家客棧。
“這人是我們請來的評書先生麼?”明溯掀開那不知何物織造而成的半透明隔簾,擡頭便看到一個約莫四十餘歲的精瘦漢子立於中間一邊嘰裡咕嚕地說着甚麼,一邊毫不浪費時間地將旁邊琉璃杯中的暗紅酒水灌入腹中:“請人來說書便可以了,怎麼可以浪費酒水呢。”
“甚麼是評書?”胡娘一頭的霧水,旋即想到了明溯話中的重點,便湊了上前,在其耳邊悄悄地言道:“那酒水很便宜的,濁酒加後廚留下的雞血一混,在兌點涮鍋水便是了。”
“甚麼,涮鍋……”明溯頓時覺得那徐庶簡直就是公雞中的戰鬥機,絕對的強悍人才,當初自己也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他竟然能夠調得如同那軒尼詩差不多品相,便是自己這個喝慣了紅酒的,遠遠一看,也沒立刻辨認得出來。
這時候,那精瘦的漢子聽到後面有人喧譁,便不樂地將頭轉了過來。這是怎麼的一副模樣:酒杯與黑麪共舞,泔水與吐沫齊飛,端得一副好……好相。見那人一副屌得快要上天的樣子,明溯也是心中不喜,便晃晃悠悠地行了上前,拿手中的一件物事隨意地敲了敲他的肩膀,言道:“說評書就要有評書先生的樣子。像你這個德行,熟悉的人知道你在表演,不熟悉的還以爲是那動物園裡的大猩猩跑出來了呢。”
“大猩猩?”那人莫名其妙。
“就是猴子,最愛逗人樂的那種。”明溯見其不理解,便索性一邊示範,一邊數落開來了:“呶,這張貨櫃……呸,說書檯放前面,你站後面……站好,就這樣!
那個胡娘,到柴房找塊小的木頭過來,巴掌大小就可以了……
對了,還有摺扇……摺扇是甚麼東西?不懂啊,不懂就拿把蒲扇過來,就是夏天趕蚊子扇風的那個……
等等,把你那圍兜解下來,就扣這貨櫃……哦,不是,是說書檯前面。完事ok!”
一屋子的人已經驚得目瞪口呆,一個個如同泥塑般,倒吸着涼氣。明溯卻是還不滿足,圍着那大口足以塞得進一個鵝蛋的精瘦漢子轉了半圈,到面前,又彎腰將其袍子半個前襟都掀了起來,粗粗地往束帶裡一塞,滿意地言道:“好了,這纔像個評書先生的樣子。”
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怪異的打扮,又看看面前那些傢伙事兒,納悶地欲要開口說些甚麼,明溯卻是又攔住了他,豎起一根手指來回擺了幾下,言道:“你這也太沒範兒了吧。我就奇了怪了,出來之前你師父沒教過你規矩麼,這評書……算了,三言兩句說不清,我還是示範一下給你看看吧。”
就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明溯一把將那精瘦漢子推到後面,左手一撩前襟,右手提起那臨時湊就的驚堂木,“啪”地一聲便拍在了那“說書檯”上,聲音宏亮,搖頭晃腦地緩緩言道:“諸位聽官,正所謂成湯氣數已盡,周室天命當興。話說那商末政治紛亂,紂王無道,周武王在姜子牙的輔佐下順應天意民心而討伐之,天上的神仙也分成二派,支持武王的爲闡教,支持紂王的爲截教……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明溯說完,見面前鴉雀無聲,大家似乎還沉浸在方纔的情節之中,便得意地將那蒲扇在面前瀟灑地撲打了幾下,雙手羅羅一揖,言道:“諸位聽官,有錢銀的給個賞兒,沒錢銀的捧個人場。”
這時,那精瘦漢子突然回過神來,大聲地叫嚷道:“那胡娘,胡娘!這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今日不是吾已經包場了麼……”
話未說完,明溯卻是將蒲扇輕輕地往他頭上一敲,責怪道:“沒禮貌的傢伙,便是不肯掏錢銀,也該鼓鼓掌,助個興兒不是。”說完,又轉頭嗔目往外吼了一聲:“感情小爺我白費了半日吐沫?還不趕緊一個個掏錢銀!”一邊說,一邊空出一手輕輕一按機簧,屠龍寶刀頓時出鞘三分,寒光四射。
那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傢伙被這道凌厲的目光一掃,頓時嚇得兩股戰戰,也不知道是怕那寶刀,還是明溯確實講得很好,緊忙哆嗦着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扔在前面的“說書檯”上。有了一個帶頭的,後面就好辦了,盞茶時間,那張臺子上已經壘成了一座小小的山頭。
那胡娘看到這個場面快傻眼了,愣在後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嘀咕甚麼。
“感謝各位老少爺們的厚愛,今日的評書到此結束,明日請趕早,過時不候!”明溯又是羅羅一揖,回頭瞪了一眼胡娘,低聲喝道:“還不快上去收錢銀。”
“這樣也行?”那精瘦漢子卻是愣在當場,鬱悶地言道:“纔多長一會時間,竟然比吾還賺得多。”
“小子,學好了,就這樣說!”望着那成堆的錢銀,明溯笑顏逐開地將那精瘦漢子扯到臺前,言道:“明日便由我的弟子,這位……對了,該怎麼稱呼你?”直到現在明溯還不知道那表演拙劣的漢子叫甚麼名字。
“吾乃汝南許靖……”那人一個不留神,被明溯推到了前面,聞言緊忙揣揣地回道。
“好了,我知道你叫許靖。”明溯轉身對着面前諸人大聲地言道:“明日便由我的弟子許靖繼續爲大家開評!”頓時,屋中叫好聲、掌聲一片。
這時,徐庶正好聞訊趕了回來,見明溯猶自在那邊演講,便趕緊上前將其扯到一邊,焦急地言道:“那人是包場的客人。”
“就這點能耐,還包甚麼場……你去跟他談談,以後收入按照三七分成,他三我們七。”明溯不喜地言道:“都不知道從哪裡請過來的爛人,再讓本大人出來救場,直接辭了——換人!”
“那是汝南的許靖!”徐庶都快急出眼淚了。
“許靖怎麼了?叫許靖的人天下多了去了,不差他一個……”突然,明溯意味到自己可能捅大漏子了,急忙小聲地問道:“汝南許靖,就是那個許靖許文休?”
徐庶連連點頭。
“許劭許子將的堂兄,月旦評的主持人之一?”
徐庶心道,原來你甚麼都知道嘛,那先前幹嘛把人家整得那麼尷尬。
完了,一不小心將這張“毒口”給得罪了,這下慘大發了。一時間,明溯是欲哭無淚,緊忙埋着頭便要往那後面溜走。
此時,那許靖卻是急急忙忙地追了上來,喊道:“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這秋後算賬也來得太快了點吧,明溯急忙以袖掩面,腳下卻是半分不停。
“師父,你就教教弟子怎麼賺錢銀吧!”那許靖被拖得一個踉蹌,卻是絲毫不肯鬆手,連聲喊道。
“擺脫,許大人許大賢許大毒口,”明溯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左右甩不掉那隻死死拽住衣襟的手,只得停下腳步,愁眉苦臉地問道:“許大祖宗,你究竟想拿我怎麼樣?”
那許靖卻是滿面的委屈,言道:“適才不是師父要收吾做弟子的撒,怎麼一轉眼時間就反悔了?”
“我……我……”聽了這話,明溯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了,便無奈地言道:“我那是說給大家笑笑的。”
“士可殺不可輕辱!”那許靖卻是一根死腦筋,揪住明溯不放,恨恨地言道:“若是師父不肯收吾,今日弟子便撞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