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府的李堂倌突然來到,帶着旨意要抄家,賈家下人聽得都是兩股戰戰,賈赦當時就冷汗淋漓,哆嗦着看了賈代善,見他不說話,只能咬着牙沉默。
賈代善問那李堂倌:“人老了便腦子糊塗,老夫如今還不明白自己身犯何罪,李堂倌只說皇上口語抄家,不知可給老臣定了罪名?聖旨可在?”
李堂倌對賈代善還算尊敬客氣,哪怕是奉了旨意抄家,對賈代善也沒有說惡聲惡氣讓人鎖拿,聞言客氣道;“老國公勿怪,明旨卻是不曾發現來,但確是皇上口語吩咐,凡涉及此次謀逆案相關人等,一律抄家收押,皇后李學士蔣尚書等大人都苦勸,皇上只不聽,更龍顏大怒,直接下下旨意,不獨府上,便是隔壁寧國公府還有繕國公府、理國公府、齊國公府等等,都受了掛累,我出來時,整個錦衣府卻是傾巢而出了。”
賈代善哦了一聲,半點不以爲懼,反而關切問道:“皇上龍顏大怒?爲何會如此?如今叛亂已平,匪首伏誅,合該是海晏河清了纔對。何故竟會讓皇上勃然大怒?”
李堂倌挑挑眉,並不隱瞞:“國公爺怕不知道,今兒早上,二公主殿下未能熬過天花,已是去了。六皇子如今也是不大好,怕是……”
賈代善今天第一次變了顏色,皺緊了雙眉。賈赦直接驚呼一聲,叫道:“二公主去世了?怎麼會,怎麼會這麼突然?”
李堂倌悲痛道:“都是那些亂黨作祟,二公主因病痛本就身子不好,結果在亂時沒能得到好的照顧,又是那般小的年紀,昨兒晚上突然好轉過一陣,據聞皇上杜昭容當時還十分喜悅,卻不想早上起來……六皇子殿下如今已然昏迷,是否能脫離險關,尤是未知。”看了眼賈代善賈赦,“叛亂的謀逆者大多以收押天牢,這兩日,關於諸位大人的指控卻也不少。皇上先頭按下沒有硃批,李學士等也爲之求情,可如今……”
也不知道賈代善心中是如何想對策,聽過這些卻是半躬了身子謝過李堂倌:“多謝李大人爲我等指點迷津,老夫也不敢爲難大人,這便跟着大人走吧。”
李堂倌感激不盡,笑道:“大人果然深明大義。”做個手勢,讓身邊一個穿了錦衣衛領着賈代善賈赦出去。榮國府這邊正經男主子成年的也就賈代善賈赦,至於賈瑚賈珠賈璉幾個孩子,都是跟在賈母等人身邊的。
李堂倌對這些人如此客氣,身邊親信很是不解:“大人,這榮國府都要抄家了,這國公爺沒了爵位……怎麼您還如此客氣?”
李堂倌罵了一句:“沒個眼色的東西,教過你多少次,眼光要放遠一點,不要只盯着眼前。這榮國府是什麼人家?那是隨隨便便就能倒了的?”而就現在來看,能不能真定罪還是另一碼事呢,旨意只說關押,可沒真正發落。如今牽連了那麼多勳貴,總會有人幫着出頭的。便是最後真不成了,爛船還有三千釘呢,榮國府這樣的豪爵人家,隨隨便便一個親戚出來幫襯幾把也就夠了。他李某人今日把人得罪死了有什麼好處?人家沒事了出來能放過他?人家親戚能看得過眼他欺負長者?不就是客氣客氣,有什麼大不了的。
看那親信還有不服,李堂倌也只當看不見,便是親信,有些話也不好明說的,他既不能明白,以後前途也就在那裡了。大聲喝着那些辦差的錦衣衛,厲道:“把各處公文邸報紙張書冊全部都給我找出來,少漏了一件,老子我收拾不死你們!”
賈赦遠遠聽見人在喊:“快快,快把這些書都收拾好了,別弄壞了弄髒了,到時候看不出來,我們一夥人全得吃掛落。”心頭猛得狂跳起來,止不住叫着賈代善:“老爺……”
賈代善橫他一眼,眼中警告的神色叫賈赦剩下的話全噎在了喉嚨裡,直低下了頭。賈代善這方不滿地轉移開了視線,登上錦衣府帶來的囚車,閉目坐下,鎮定自若彷彿坐在家中一般,不見半點異常。
賈赦看着這樣的賈代善,莫名地覺得自己如今這樣戰戰兢兢的模樣丟人的緊,臉上燒得發燙,忙也理了理身上衣服,跟着賈代善的動作,儘可能優雅地在囚車上坐了下來。
賈代善感受到賈赦的動作,張開眼掃了一遍,復又開始閉目養神。心裡卻是有些歡喜,總算,這老大還沒真無能到家。
這囚車自然是不比自家馬車一般舒適,且四面不過是光禿禿的木欄杆,裡頭人坐着,光是四周人射過來的眼神,也足叫人難堪的緊,賈赦坐立難安的低着頭不敢看周遭百姓的眼神,耳邊聽見的不堪入耳的話叫他直恨不得刺客有個洞能叫他鑽進去。賈代善喝斥他:“不過是皇帝誤會了我們,等到水落石出自會還我們一個公道。我們問心無愧,何必在乎這些眼神!”賈赦羞愧難言。
等囚車出了寧榮大街轉彎的時候,賈赦認出這條路通往的方向,低低一聲驚呼:“這不是去刑部,這是押要壓我們去昭獄。”昭獄,自來便是皇親貴族犯事才進的牢房,比一般牢房更穩固,更嚴密。
賈代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皇帝對他們這羣老不死的,竟然防備到這個地步了?
賈母張氏王氏這些女眷的待遇比賈代善賈赦卻是要好得多。錦衣府的人並沒有把她們押到牢裡,相反,錦衣府的人在府裡搜了沒多久,就有一陣**,然後是唐安公主駙馬蔡啓文嚴肅着臉進來,先給驚慌無所適的賈母張氏王氏道了聲好,只道:“聖命難違,只能委屈夫人和兩位奶奶了。”
賈母有心打聽消息,忙問怎麼回事,蔡啓文卻是半點不隱瞞,把知道的全說了出來,只勸賈母:“國公爺也是立下赫赫戰功,於社稷家國有功,柴賈兩家也算故交,啓文忝爲小輩,卻不忍心夫人國公爺受苦,只望夫人能坦然相告,貴府可曾與那不軌之徒有所聯繫?”
賈母哭得直喘不過氣來,嚎哭道:“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們老爺那是最忠心王事不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與那些亂黨相互勾結?駙馬爺,這絕對是有人栽贓陷害,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冤枉我們家啊。”
賈母痛哭之下,那還見半點平日雍容之態,蔡啓文或許是爲了兩家舊交情或許是因爲不忍心,卻是柔聲勸慰道:“夫人還請放寬心,皇上不過是一時喪子之痛打擊太大,這才雷霆震怒發作府上,等到皇上過了這一關,自然就知道府上的無辜,到時候,一切定能安然無恙的。”
賈母還能說什麼,強自扯出抹笑,擦乾了眼淚道:“承蒙駙馬爺吉言,老身是一時慌了,倒忘了這些。今上最是聖明不過的人,明朝秋毫,定知曉我榮國府對今上的一片赤誠。只求老天保佑六皇子平安無恙,度過此劫,從此一生安泰,老身願折壽十年,爲六皇子殿下祈福。”
“夫人有心了。”蔡啓文說完,頗有些內疚道,“只如今,怕是要委屈夫人和貴府兩位奶奶了。”
張氏王氏忙說不敢,賈母更是感激道:“駙馬爺差事在身還能如此照顧老身,已是大恩了,再不敢多求什麼了。”
蔡啓文讓錦衣府的把賈母張氏王氏並賈瑚賈珠幾個孩子和幾個貼身丫頭嬤嬤一併關到了榮國府一個許久不用了的偏院裡,還送了些水和食物來,索性天氣不冷,雖比不得平日金尊玉貴生活,到底比賈瑚在宮裡的日子強了許多。若是沒有那震天的丫頭婆子的哭嚎哀求聲,錦衣府搜查屋子的叫和聲,卻也不算難過——僅僅對於賈瑚來說。
賈母是一口也咽不下蔡啓文叫人送來的粗糙吃食了,不過草草喝了幾口水,便搖手不肯再吃了,王氏也沒胃口,只勸着賈珠抿了幾口水吃了個包子。
賈瑚也拿了幾個包子回來,哄着賈璉吃過了,又勸張氏吃:“母親,如今這會兒,保存自己是最緊要的。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再餓着了。便是咽不下,看在兒子的份上,也多少吃一點,好叫兒子放心。”前頭賈瑚在宮裡生死不明,又遇到叛亂事起,張氏日夜操心,便壞了身子,病了好久纔好,還是看到賈瑚平安回來精神纔算好些。沒想到安穩不過兩天,就又遇到這樣的禍事,這會兒也沒人給張氏請醫煎藥,賈瑚就怕張氏熬壞了身子。
一連串的驚嚇下來,張氏的臉色慘白慘白,實在是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可看着賈瑚那堅持的眼神,到底是不忍心駁了兒子的心意,只能強忍着不適,接過賈瑚手裡的包子一小口一小口艱難的咬着。
賈瑚低聲說着:“我知道味道不怎麼很好,可畢竟是吃的,這會兒還溫着,等涼了味道就更差了。母親您現在身子虛弱,兒子和弟弟卻只能靠着您,爲了我和弟弟,母親,您再忍忍吧。”一邊把水遞到張氏嘴邊,果然他這一番話後,張氏硬是打疊起了精神,吃光了三個包子,喝了一大碗水,小聲把賈璉哄得睡了。
賈珠也是個懂事地孩子,見賈瑚這般做法,也拿了包子給王氏吃,大抵母親都是這樣,爲了兒子,便是再不願意也會去做。賈珠一直堅持着,王氏就着他的手,跟吃毒藥一般嚥下了一個包子。
外面,錦衣府呼呼喝喝的聲音越發嘈雜,還有許多箱子搬運的聲音。
所有人心底都是一陣發涼,王氏低聲道:“我自來聽說錦衣府的人冷酷殘暴,錙銖必較,如今這麼一遭,怕是咱們府上……”
賈母臉色肌肉顫動一下,好半天才道:“財去人安樂,若是能平安度過此劫,這些財物又算得了什麼。”
王氏看了眼賈母,見她的臉色已是出離的難看,便低下頭不說話了,抱着賈珠,怔怔地發愣。
“也不知道老爺怎麼樣了。”賈母低聲說着,“虧的老二不在京裡,省了這遭罪。”
張氏眼淚莫莫直淌下臉頰,抱着賈璉低低地哭起來:“我們大爺何曾受過這般苦,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若賈赦有個好歹,他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麼活?
賈瑚最怕張氏哭,鬱氣傷肝,張氏大病初癒,身體臟腑還自虛弱,這會兒處所環境本就糟糕,再這般鬱結於心,遲早落下病來,心裡想了一番,卻是擲地有聲道:“母親快別哭了,老爺和父親定能平安無事的。”
賈母雖不信個孩子的話,卻也抱着一線希望,聞言只道:“瑚哥兒怎麼就這麼肯定?”
賈瑚這會兒自不能露怯,肅然道:“太太忘了,前頭叛軍纔在京城肆虐一番,依照柴駙馬的話,皇上爲着二公主和六皇子雷霆大怒,卻是把一干豪爵世家全牽扯了進來,不說咱們家和東府敬大伯,孫兒想着,齊國公鎮國公家幾位世交爺爺也是姻親故舊滿天下,若真有造反之心,哪能任由那叛軍不幾日便兵敗如山倒?可見咱們幾家確實是不曾參與到這些事裡來的。皇上如今只是慈父之心,爲兒女傷心過度,等他冷靜下來,自然知道其中利弊,到時候,就會放了我們的。”
說的話和賈母先頭在蔡啓文跟前說的話差不多,可哪心思靈敏的卻都想到了一件事,皇上這般大手筆的竟把京城大半勳爵全部抄了家,當家主事之人也被帶走了,根本絲毫不顧及這些人家背後結成的勢力。他難道就不怕江山不穩?想來定是別有目的的。只要皇帝存着心思,那就不怕他卸磨殺驢,真處置了他們。
賈母想通了這點,臉色好看了許多,板起臉訓斥賈瑚道:“你小小孩子,懂得什麼,快莫胡言亂語了。”
賈瑚瞧着張氏恍然明白過來,臉上也多了血色,也不耐煩與賈母歪纏,道了聲是,靠着牆角便不說話了。張氏瞧着這早慧的大兒子,因爲天花,他精緻俊秀的小臉上如今多了些淡淡的疤印,生生給那細嫩白皙的小臉蛋落下了一筆令人遺憾的瑕疵。曾經胖乎乎的小臉頰,這會兒都凹進去了,搭在膝蓋上的手背根骨分明,誰家孩子的小手不是胖嘟嘟軟乎乎的,偏他卻瘦成了這樣……才從宮裡脫險回來多久,吃了幾頓好飯好菜,就又要遭這份罪!
不比賈瑚一直在宮裡對外面的事糊里糊塗的,張氏知道的卻要多些。賈赦就不是能瞞得住事的,張氏和他多年夫妻,一些小動作,怕是賈赦自己都不知道,張氏卻是清清楚楚。叛亂之前賈赦還在跟他抱怨東府敬大伯,叛亂起的時候,他卻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揹着人時緊張得咕噥什麼“大禍臨頭”,正如那驚弓之鳥,半夜稍有些動響,都能叫他嚇一跳防備至極。
還有賈代善的人,他們做事雖然很隱秘,可是張氏自從進了府知道這府裡水之深,偷偷在各處就安上了自己人,好些事情雖然都被當成是閒事報上來,如今張氏想想,卻很不對勁。那段時間,老爺手下的人動作得未免也太頻繁了吧?
賈赦爲什麼要對敬大伯這樣生氣?叛亂時敬大伯天天來找老爺,真就是討論外面的形勢嗎?
張氏不敢深究裡頭的貓膩,卻知道,這次的事,絕不止賈瑚想象的那樣簡單,可以輕易就揭過去。哪怕後面真的暫時避過了,也絕對不是結束。皇帝對這些勳貴人家,心裡絕不會痛快的。
張氏從來沒有告訴賈瑚,叛亂起時,便是位高權重如國舅李家、金吾衛上將連家都曾被人攻打騷擾,唯有四王八公、有名侯府公爵之家,卻是連一隻蒼蠅都沒有往前湊,叛軍雖垂涎三尺,卻絲毫不敢冒犯!
這次叛亂中勳爵間顯露出的如此龐大勢力,只怕是要叫皇帝食不下咽寢食難安了。
張氏的預料並沒有錯,皇帝處心積慮謀劃着對付當年爭奪帝位的兄長殘餘勢力,回頭卻發現,那些曾經以爲依附着皇權力量而生存的勳爵之家,竟靠着姻親關係,聯繫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已經開始影響到了皇權。
世家、宰相、權臣,歷代碑架空的傀儡皇帝還少了嗎?皇帝決不允許,自己最後變成一個還要看臣子臉色的有名無實君主。這些勳爵,如今的關係,太緊密了。
拿着從各家查抄回來的書冊迷信,皇帝眼中寒光閃過,手指彈了彈那密信,冷笑道:“哼,好個忠心耿耿的定城侯府,朕竟不知道,他跟我那好侄子還有這般的交情,五萬兩銀子的孝敬,謝卿家可當真是朕的忠心臣子!”
底下候着的一干人等忙低下了頭,皇帝的怒氣蓬勃欲發,誰也不想被抓了去當那出氣筒。
皇帝是個善於隱忍的,憤怒過後,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緒,寒着臉問道:“另外一些人家裡,都查出什麼情況了?”
柴啓文倏然便跪了下去,請罪道:“臣無能,雖在各家搜出不少東西,問題雖多,卻是不曾拿到有關謀逆之事。”
錦衣府都督齊澤也道:“臣派的都是錦衣府裡最最精通那些機關之術的,各家裡果然搜出不少密室,只是重要的書信證據,卻是寥寥無幾。”
兩人皆有些羞愧難當,磕頭羞慚道:“辜負了聖上信任,臣等無能,還請皇上責罰。”
皇帝卻是欣慰地點點頭,親自下了御座扶起兩人,嘆道:“文之、懷仁,你們一個是我妹夫,一個是我伴讀,你們的忠心能力,我豈會懷疑?這些勳貴那都是狐狸成了精的,便是跟亂黨來往,那書信大多怕也是當時就燒了的,你們又哪裡能找到?能拿到如今這些,已經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朕合該再賞你們纔對。”
蔡啓文字文之,齊澤字懷仁,聞言倏然又跪了下去:“皇上信重,臣實在不敢當。”
皇帝板起臉:“朕說你們當得就當得。”喊了內侍進來,道,“傳朕旨意,蔡駙馬齊都督辦差有功,賞珍珠兩斛,黃金百兩,錦緞百匹。”
蔡啓文齊澤又是好一通謝恩,末了,蔡啓文還有些不明白,問道:“皇上,臣等受此賞賜實在有愧,這些證據,怕是不足以叫昭獄那些人俯首認罪……”
皇帝擺擺手:“這你不用操心,這些老狐狸經歷世事百態,如今自然該知道我爲什麼會動他們,這會兒他們聰明的,就該有動作了。”
蔡啓文齊澤雖還不明白,可皇帝不想說,誰還敢問?一時退了出來,皇帝一個人批閱着奏摺,文官御史早就炒成了一團,上的奏摺就沒一個對他心意的,越看越是煩悶,硃批便越發刻薄。
周如海進來小聲回稟:“六皇子高燒越發嚴重了,杜昭容娘娘又哭暈過去了,清漪閣派了人來通報,皇上,您看……”
皇帝當即便拉下了臉:“你不見朕正在批閱奏摺?杜昭容真是越來越放肆,明知道朕在處理軍國大事,還敢來打攪。”當真這段時間把她捧太高了,果然是心野了嗎?冷哼一聲,“傳話過去,朕晚點在過去。”
周如海低頭不說話,果然,一會兒皇帝便悶悶起來,不悅道:“罷罷罷,如今這會兒還少不得她……來人啊,去清漪閣!”若杜昭容不是二公主生母,他還要拿着這個藉口……哼!
同一時間,昭獄裡,齊國公修國公賈代善賈敬等早有準備的人便喊了那當差的來,不一會兒,他們便被帶到了更好的屋子裡去,那裡,自然有人等着他們跟着說話。
而定城侯府景田候這些有着太多糟心事的人家,冷汗直打溼了褻衣。
三天後,六皇子轉危爲安,雖臉上留下印子左手反應不大靈便,到底性命無虞。皇帝喜憂參半,恰此時有人作證景田候定城侯工部李石李侍郎兵部張源張參將等十幾戶人家參與徒宥明叛亂,聖上大怒,下旨夷三族,六歲以上男丁盡皆處死,女眷發爲官奴,遇赦不赦。
修國公府齊國公府鎮國公府等勳貴之家也各有子侄被訓斥罷官,理國公繕國公兩位更被聖上訓斥,勒令禁閉一年,不得外出。
百姓聽聞這些人家與叛黨勾結,菜市場砍頭時只把爛菜葉臭雞蛋往那些人頭上砸,叫罵聖上太過仁慈,此般亂臣賊子,合該五馬分屍凌遲處死纔對。
出得昭獄,幾位國公侯爺相視盡皆苦笑,如果時間早十年,他們這些老不死,又何苦今日步步後退?可惜當年龍馬精神戰場上廝殺來回泰山壓頂也不皺眉的兄弟,如今或垂垂老矣或早一鉢黃土,早年生死與共共同進退齊心協力,到如今,如今各有心思爲子孫計較,聯合已是不可能,爲了給子孫後代留一線生機,也只能忍痛斷尾求生,好歹叫那不成器的子孫再逍遙幾代。此次平叛的兩萬勤王之師如今還駐紮城外,他們又能奈之何?
如今天下承平,皇上要重用文官,他們這些勳貴,還是不要打眼的好。他們做臣子的,勢力大的叫皇家都有了壓力,可不就是找死?只盼着他們的安安分分,能換來一絲平靜纔好。
又過幾天,繕國公府老國公嘴饞吃了糖醋魚,引發舊疾躺下了。賈代善在書房跟賈赦說話的時候,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
賈赦忙忙扶住,叫請太醫,賈代善一把拉住他:“我不過是晚上貪涼開了窗子受了寒,年老體弱不中用才病倒了,老大,你可記住了?”
賈赦木愣愣怔在那裡,賈代善狠狠掐住他胳膊,撐着口氣罵道:“我的話、你可聽見了?!”
賈赦眼淚倏然落下,點頭道:“兒子、兒子聽見了,父親委實、委實不該,竟這般不愛惜身體,貪涼得了風寒,叫兒子、叫兒子心裡……”
賈代善這方一笑,倒在了椅子上,陷入黑暗前,小聲喃道:“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