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喋喋不休的說,鐘行儼提筆疾速的寫,天色大亮過後,鐘行儼便一卷厚疊的紙張跳窗離開。
離開時告訴楊志遠,他送過資料後就回來,若這個時間有人來抓他的話,就讓他藏了門口暗娼的被窩裡……
楊志遠氣的嘴抽,可也只能獨自站在屋中謾罵兩句罷了。
他如今就是個被大肆搜捕的囚犯,哪還有什麼資格罵鐘行儼?
這麼想來心中忽然一鬆,楊志遠倒是躺在牀上歇着去了,不過他可沒有叫暗娼進門。
即便是臨死前的瘋狂他也不會猥瑣到這個地步,何況,楊志遠的心裡覺得他不會死,絕對不會!
他還要見自己的女兒,一定!
梵音起身之後便在屋中等候,婆子們送來了早飯,她便問起那位二姑奶奶,“她起身了?我先去向她請安再回來用吧。”終歸是在忠奉伯府,二姑奶奶即便守寡也是主人,於情於禮都要去見一見。
婆子笑着道:“楊大小姐您先用吧,姑奶奶原本想與您一同用飯,可孰知剛剛樑媽媽來了,稱是夫人請姑奶奶過去一趟。她怕您早間餓了便請您自己先用,稍後她回來時,自會過來看您。”
梵音點了點頭,“那就失禮了,這位媽媽若忙便不必陪着我了。”
“那您先用,老奴就在外面,您若有事直接喊一聲即可。”婆子行禮退下,梵音也鬆一口氣。
陽光明媚的一天,她卻眼睛有些睜不開的澀疼,強烈的光芒照射進來,讓她有些不太舒服。
用了早飯之後,梵音也出了屋在院中走一走,她心底始終掛念着父親的事,如今靜下來仔細想一想,或許沒有鐘行儼的擅自插手,這一次災難也就是等死了吧?
想起昨晚跳牆進去拿父親說的資料時,那數十個追殺她們的守衛,梵音的心底有些後怕,若是真被抓到,那又會是怎樣?
她知道自己的心亂了,可這等時候她無法讓自己徹徹底底的平靜下來。
幾年之前,她跟隨吾難師太的那一次難,她並沒有如此這般驚慌失措,可如今呢?她無論怎樣讓自己平靜都沒成功,即便是心中默誦安神經文也無濟於事。
這是爲什麼?難道越活越不如以前了嗎?梵音搖了搖頭,是她心底已經更懂得什麼是親情,也真將楊志遠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若這件事真的能夠圓滿度過,她一定要告訴父親自己的真實身份,她要去找吾難師太!
這般想着,門外有了些許動靜兒,梵音定了定神到門外,正是沈玉娘進了門。
“給二姑奶奶請安了。”梵音福了福身,沈玉娘牽着她的小手笑着進了屋,“跟我不必這般客套,來,咱們進屋說。”
二人先後的進了門,媽媽們在外沒有跟進來。
梵音怔了下,先問道:“是不是有我父親的消息了?”
“還是你聰明,”沈玉娘安撫的拍了拍她,“早間夫人就把我叫了過去,也將你的事與我說了,她讓我告訴你放下心,我父親已經把這件事接了手,一定會還楊主簿清白,另外……”
沈玉娘頓了下,“另外楊主簿此時已經不在大牢裡了。”
“父親被轉去了大理寺?”梵音的問話讓沈玉娘搖了搖頭,“他失蹤了,應該是被人救走,不是他自己逃的,夫人推測此事應該與舅公子有關,讓你……讓你先不必擔憂。”
沈玉娘也知道鐘行儼是個什麼稟性的人,剛剛鍾氏與她說起此事時氣的臉都白了。
梵音瞪大了眼睛呆半晌,“這種事也就是他……也就是鍾公子做的出來。”
沈玉娘笑了笑,“這會兒能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待有了其他訊息再告訴你。”
“多謝二姑奶奶幫忙,我來您這裡也實在是叨擾了。”梵音的感謝是發自內心,無論這些人有什麼目的,只要能夠救她的父親,那就是恩人。
“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尋常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做,反倒是無聊。”沈玉娘臉上的無奈寂苦讓梵音也不知該怎麼勸。
這時代男人大於天,可沈玉孃的婚事沒能得了善終,只能孤苦度日,不見外客。
鍾氏雖然性子烈卻也心地善良,若在尋常人家,這等守寡的姑奶奶是不讓進門的,她反而還親自去給接回來,想必沈玉娘在婆家也很受氣。
“終歸是要等,就這麼幹等着也實在心裡越等越躁,二姑奶奶這裡不知道有什麼活計?我也能幫着幹一幹?”梵音的確想找點兒事做,不然她會等的煩死。
沈玉娘搖搖頭,“這我一時也想不出,尋常我只在屋中寫寫字,看看書,其他的嗜好卻沒有了。”
“讀什麼書?”梵音想要從書的問題上取得共鳴,沈玉娘道:“女戒,女訓。”
梵音翻了個白眼,倒是讓沈玉娘笑了,“你這個丫頭,古靈精怪。”
“吃的呢?您有喜歡的嗎?”梵音想到了飲食,沈玉娘又搖頭,“我食素,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
梵音愣了下,“爲何要食素?”
“這是我自己的習慣罷了。”沈玉娘明顯有難言的話,梵音也沒有追問,“我爲你做素齋好了,我在這裡時,小廚房就歸我管了。”
“你還會做素齋?”沈玉娘很驚訝,她意識當中的官家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哪還會親自動手做粗活?
梵音點了點頭,“我這就做給你看!”
問了婆子廚房在何處,梵音進去便琢磨着菜譜。
沈玉娘有些擔憂,叫來身邊的婆子道:“去護着她點兒,這丫頭家中出了事恐怕心裡也躁得很,可別讓她出什麼事。”
“是。”婆子跟了進去,而梵音正舉起了刀。
沈玉娘嚇的急忙上前,“可別傷着人!”
“不會的,放心吧。”梵音舉起了一根山藥唰唰唰的開始削皮,隨後洗淨切成片,下鍋過水,萵筍去皮切成片,連帶着將紅蘿蔔的皮剝下切成細細的絲做點綴。
鍋裡下油爆香調料,隨後將這幾樣菜放入其中爆炒,淋上少許的水後放入調味的料便關了火。
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可把一旁的婆子嚇一跳,見梵音已經將菜盛到盤子裡,她便急忙上前端到門口請沈玉娘過目。
沈玉娘舉起木箸夾着嚐了一口,“嗯?好香,懷柳真是好手藝!”
梵音回頭笑了笑,第二道菜已經進入了流程。
就這樣一道接一道的出鍋,廳內的餐桌上已經擺了六七道菜,除卻第一次做的素炒山藥筍,還有麥香豆腐丸子、苦盡甘來金麥釀苦瓜、桂花糯米糖藕……
沈玉娘看着琳琅滿目的一桌菜臉上都是喜色,見梵音解下來圍裙走來,她上前幾步看着她的手,“這雙小手都累壞了,還沒瞧出來你有這本事,喲,看看這手心……”沈玉娘摸着她手中的繭子,滿臉都是心疼,“怎麼還這樣?”
“我父親出身寒門,莫看他也是個官,手上的繭子比我還重。”
梵音提及楊志遠,也多了些許感慨,“父親苦熬多年得了進士功名,可他的身上卻一點兒官架子都沒有,前幾年剛做官時日子過的清苦,他還感慨過身爲主簿已經沒法再出去擺攤賣字畫……”
梵音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一次的事也不奢求父親還能繼續爲官,只期待他保住性命,那時我就跟父親去賣字畫開小鋪子,日子一樣能過得下去。”
沈玉孃的心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將話題轉到了飯菜上,“這麼多菜,咱們二人哪裡用得了?獻給伯夫人幾道去!”
“都依着您!”梵音笑着點頭,沈玉娘讓婆子拿了三道最好的菜放了食籃裡,“送去吧,就說是懷柳親自下廚孝敬她的。”
“您不過去了?”婆子試探的問上一句。
沈玉娘搖頭,“我與懷柳在這裡用了,不出去了。”
婆子退下,沈玉娘便先落座,梵音也沒客氣,大大咧咧的開始吃,一邊吃一邊講着菜的做法,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她從來就沒記得。
沈玉娘用心去聽,雖說吃飯之時不說話,可吃用過後她便將做菜的法子用筆默寫下來,有空缺的地方再問梵音。
二人嘰嘰喳喳的說了一下午,倒是沒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楊志遠此時還在“花街”中的小屋裡等候,鐘行儼也一直都沒有回來。
此時忠奉伯正呈着鐘行儼今日奮筆疾書寫下的那厚厚一疊紙奔向宮內,可還未等趕到,遠處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將他給攔住。
“忠奉伯請留步!”
宇文信從馬車上急忙下來,“晚生見過忠奉伯,給忠奉伯見禮了!”
“噁心,你來幹什麼?”沈晉武儘管已五旬之人,可他魁梧的身材和廝殺戰場歲月留下的殺氣讓宇文信也有些擡不起頭來。
“伯爺,不知道咱們是否可以談一談?父侯稱有些事可以商議,別冒失貪進,兩敗俱傷。”
宇文信這一做法也着實無奈,如今楊志遠手中的把柄在忠奉伯手中,而楊志遠本人也沒有了蹤影。
若不想損失過重,只能再來與忠奉伯談一談條件,看是否能挽回一些。
忠奉伯看着他那副模樣嘲諷冷笑,“與我談?你算個什麼東西,要談也應該是你老子來,滾蛋!”忠奉伯斥罵這一句過後便揚長而去,宇文信望着他的背影,問向身旁的護衛:“咱們的人已經進宮了麼?”
“已經去了,不知您拖延忠奉伯這一刻,他是否能夠搶得覲見皇上的先機。”
宇文信嘆了口氣,“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