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對鍾氏讓人卸掉門檻迎馬車進門感到十分的驚訝。
按說這都是比伯府身份更高的貴人前來做客時的,伯府纔會做出這樣的行爲表示尊敬,怎麼她來這麼多次,忽然這樣倒是讓梵音嚇一大跳。
進了伯府的門就急忙喊停下車,而此時樑媽媽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見到梵音時連連的拍着胸口。
“這……這怎麼回事?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梵音扶着彩雲的手下了馬車,就迎到樑媽媽面前。
樑媽媽先是行了禮,隨後繼續往馬車上看,可見上面空的沒有人了,忍不住道:“舅公子呢?”
“他走了,說是辦完了文書這事纔來見伯夫人。”梵音恍然明白過來她們怕什麼,臉色尷尬的解釋道:“那時也是周圍人多,又怕被張家的人亦或旁人瞧見,我們才湊在馬車上商議,您可不要誤會什麼。”
樑媽媽鬆了口氣,“沒事沒事,都是那管事的大驚小怪,回頭定會斥他一頓!”
“我父親的事怎麼樣?”梵音急忙轉移話題,她去張家門口時,父親便來伯府提親,卻不知道這事是否有個結果了。
提及楊志遠,樑媽媽的目光中滿是豔羨的高興,“楊提舉今兒來提親,二姑奶奶在後堂都聽哭了,夫人這才急着讓您和舅公子都回來,伯爺正在跟楊提舉私談,二姑奶奶也回了她的院子裡歇一歇,張家的事對她還是有些刺激……”
樑媽媽的笑已經表明了伯夫人很贊同楊志遠這個姑爺,梵音拍拍胸脯,“那就好,我這就去見伯夫人。”
“好好,老奴爲您引路。”樑媽媽嬉笑着在前面走,梵音緊緊的跟着往花園裡去。
鍾氏沒有在屋裡歇着,而是到花園裡來透透氣,今兒的事可是讓她憋悶透頂,在屋中壓抑的格外煩躁。
瞧見樑媽媽引着梵音過來,鍾氏起身站在涼亭中看着,她的心裡也很矛盾,又能揣測到自己弟弟對楊懷柳的心,沈玉娘與楊志遠的親事也既成事實,偏左偏右終歸有一方是要心裡受苦的。
可不管哪一方受苦,那都是她不願見的……
梵音快步上前行了禮,根本不再提鍾氏卸了門檻讓馬車進門的事,反而直接說起了張家:
“……去時就看到她們家的女人在門口哭鬧斥罵,不堪入耳,鍾公子對付男人倒是可以,但張家的男人都躲了起來只讓女人出頭,他也着實沒什麼好辦法。”
梵音的眉頭微皺,“這背後顯然是有人故意慫恿的,不然張家會有這樣的膽子?”
“還能是誰?宇文侯府!他們那一家子就見不得別人好。”鍾氏格外果斷的確定了始作俑者,嘆了口氣,鍾氏也把思緒迴轉到正事上來,“雖說你父親很有誠意,玉娘也點頭應了,但終歸是結親,還應該是大喜的事,不能讓這些人添堵,辦的那般委屈,所以能辦好還是要辦好,話說回來,那小子有什麼好招數?說出來讓我也寬寬心,不然要跟着急死了!”
“他會怎麼辦,我也不太清楚。”梵音的遮掩沒有逃過鍾氏的眼睛,埋怨的道:“跟我還不肯說實話?你們兩個人藏着掖着,也總得有個兜底兒的,說!”
梵音吐了吐舌頭,也知道再瞞下去不合適,看看周圍的丫鬟,索性起身湊近了鍾氏,噓聲道:
“是打算從張家那位大姑爺的身上下手,據說這個人官品不佳,色心極重,還有個外室,張家大姑奶奶沒了臉自然會鬧,如今張家全都依託在大姑爺幫襯着才能過日子,想必背後指使的人也會從這位姑爺的身上下手,直接找張家的人不太可能,那時即便張家大姑奶奶不鬧,這等腌臢事捅出來,大姑爺定會被彈劾,那時張家再想跟咱們對峙拿捏也沒那麼容易。”
“到時候再以張家家風不正爲名,解釋您當年將二姑奶奶接回伯府,那時再提改嫁的事,就不是張家說的算了!”
鍾氏眨了眨眼,“可這事兒需要的時間夠久的。”
“不用多久,馬上就可以設計出來。”梵音嘴角的壞笑沒隱藏住,“這等男人的事就是鍾公子經手了,他定能設計的好!”
鍾氏側頭看了梵音一眼,“這等事你倒是跟他很合手,這主意誰出的?”
梵音本想馬上回答是鐘行儼,可鍾氏那認真的目光讓她也不敢說謊,支支吾吾道:“是商量出來的……”
鍾氏拍拍她的手,也沒有再繼續的追問,梵音終歸是個姑娘,這種主意承認了,對她也沒什麼好處。
“你們這兩個機靈鬼,手段可夠毒的。”鍾氏笑着發感慨,梵音在一旁杵着臉,“這也是爲了爹和二姑奶奶,再說了,二姑奶奶終歸是個女人,容不得他們這樣肆意的潑髒水,就看看她們張家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梵音的話讓鍾氏心裡很是五味繁雜。
若是沒有楊志遠和沈玉孃的事,楊懷柳這丫頭還真是個合適入鍾家門的人,瞧着性子溫婉,惹急了也是剛烈的女子,能撐得住檯面。
自從懷遠大將軍過世,如今的鐘家也四分五裂。
鐘行儼還有兩個庶兄整日耀武揚威的鬧分家,這小子整天躲着不露面,也是不想在這時候鬧出笑話,畢竟他很快就要到守孝之期,能夠出仕任職了。
想着自己的弟弟,鍾氏又多看了梵音幾眼,梵音弄不明白鍾氏在想什麼,只覺得她滿是心事,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去問。
伯府大大小小的都是事,莫看鐘氏是伯夫人,後宅裡的姨娘侍妾也是一堆,即便不敢惹鍾氏,天天瞧着也是堵心勁兒。
梵音惦記着沈玉娘,不免道:“二姑奶奶歇好了沒?我去看看她?”
“去吧,也勸勸她,她那個人就是心慈性子軟,按說一個小門戶的人還敢這樣欺負伯府的姑奶奶,旁人哪容得了?可她始終以寡居之人來拘禁自己,其實就是自己找苦吃。”鍾氏說的很直白,讓丫鬟爲梵音領路,更是叮囑着:“給她再拿一件披風來,太陽落山便是寒了,別凍着。”
“是!”丫鬟匆匆去取,梵音披好之後又對鍾氏道謝,隨後便往沈玉孃的小院行去。
樑媽媽看出鍾氏的心思,臉上也有遺憾,“這事兒您還是別多想了,即便您提出來,舅公子也不見得會點頭應了,他心底還惦記着守孝期滿便去西北軍中,壓根兒就不想在京城呆。”
“他的心思我明白,父親過世快三年了,之前的那些部將老了老、傷的傷,還有一些也另投靠他方,能夠再跟隨他的寥寥無幾,他去西北想要撐得起來還是需要打仗,可打仗是那麼容易的事麼?那可是拿命在拼,稍一不注意就有危險。”
鍾氏沉嘆口氣,“我也是跟着瞎操心,算了,管好自家的事得了,那個臭小子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也管不着!”
這話不知鍾氏說過多少遍,樑媽媽分毫不上心,“您還是惦記着二姑奶奶的親事爲好,那纔是個大喜事!”
“是,這個喜事定要踏踏實實的辦好,楊志遠這個姑爺,我要定了!”鍾氏在那方連連感慨,梵音正在往沈玉孃的小院裡走。
沈玉娘也已經起了身,正在淨面,聽見婆子們通傳梵音來了,她便笑着在門口等着。
“瞧着你臉上也露出笑了,這我可是放心了。”梵音也去淨了一把手,“聽說今兒我爹那一番話把您給說的哭成淚人兒?還沒聽過,再給我學學?”
梵音故意的調侃,讓沈玉娘臉色通紅,“這個小妮子,越發的沒了規矩,這等事哪能學給你聽?這是想嫁人想瘋了?天天惦記着別人的事了。”
“還沒進家門呢就想攆我走啊?沒門!”梵音坐在一旁,也看出沈玉娘臉上的彷徨忐忑,她守寡這麼多年卻被張家那樣的污衊,顯然是心底有火的。
可她更多應該是傷感,是對自己未來的不知所措。
“張家的事您也別往心裡去,鐘行儼說了,定會把這件事辦的妥當了,您心裡最好只想着喜事,那些腌臢噁心人,少看一眼是一眼,少聽一句是一句,誰敢往您這裡亂傳話就給打出去,就要再當主母了,也得厲害着點兒!”
梵音氣鼓鼓的小模樣讓沈玉娘笑了,“就你是個厲害的!”
“起碼不挨欺負。”梵音的話讓沈玉娘沉默了,半晌才道:
“是否受欺負也要看嫁了什麼樣的男人,兩情相悅、相敬如賓自然是好,若是花天酒地、奢靡胡亂的那種人,不用他欺負,自己的心就已經沒了。”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話也是對的。”沈玉娘看着梵音,“我敗了一次,如今是有些怕,就不知將來的日子對我來說會是怎樣。”
梵音想要張口爲父親說好話,可她也知道這等話說出來等於廢話。
一切都要看往後的日子過成什麼樣,那是需要個人去品的,她無能爲力。
可自己將來的日子會過成什麼樣呢?
梵音搖了搖頭,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