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暖爐會宴席只在縣令府的後院開席。
雖到了不少男賓,可也是都是晚輩,還夠不上讓縣令府敞開大堂招待的分量。
一共九桌席,三張男賓入席,其餘六張席面都是女眷,二胖很厚臉皮的與梵音湊了一張桌子,誰讓他還沒到七歲?
梵音笑眯眯的領着他,其他女眷自當不會說什麼,一來二胖年幼,二來他要坐在這裡誰敢攔?張縣尉可不是個吃素的。
張文擎雖然沒隨了張縣尉的蠻橫性子,可二胖卻一點兒都沒落下,除卻問他習字讀書時他是個乖巧模樣,尋常在外可一點兒不吃虧,更是不把其他的女眷當回事。
那第一盤糯米蓮藕一上桌,他便立即端到梵音的面前來,“懷柳姐最愛吃這一道菜!”
梵音哭笑不得的彈他小腦袋一下,二胖只嘿嘿一笑罷了,半點兒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沒有……
一桌女眷雖面子上沒有表現出不滿和不樂意,可低聲私語攀談閨蜜之事,只把梵音和二胖兩個人孤立起來。
梵音摸摸自己的臉,她不像個女孩子嗎?
除卻頭髮還短一點兒、身材瘦了點兒之外也就是不會繡花裁衣、不會釀酒奉祖,可前兩樣是她真不會,提及奉祖她也得有家人可孝敬啊!
雖說只有一個爹,可她如今不就是在照看着爹麼?連着爹的學生都一併看管了,她還是個很有德行的女子的。
梵音這樣暗自鼓氣,也實在懶得與那些女眷相比,如今只等着開飯之後吃上兩口便回家,什麼定親不定親的,她纔不管,即便問上頭來也一概回絕。
才十一歲,定什麼親?爹還沒續絃呢,輪不上她……
梵音想的很舒暢,夾了一塊糯米藕認真的吃起來,飯菜都上了桌,因時辰不早大家也都餓了,方夫人沒有冗長的開場白便讓大家徑自的吃喝之後再說。
梵音慢條斯理吃的很快,二胖分毫不客氣只奔着肉菜去,還美其名曰的說多吃肉能夠抵禦寒冷。
張文擎沒有吃幾口便撂下了筷子,因爲他這一桌不僅坐了方靜之,而且還坐了那一個從沁縣來的王路。
王路的臉上聚滿了笑,只是那笑容的味道很有股子淫邪之氣。
“兄臺,慶城縣可是個好地界,比我們沁縣好上不知多少倍啊!”王路的諂媚讓方靜之連連點頭,“多謝多謝。”
“不知此地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福陵寺、清溪山、良雲觀……”
“不是不是,是那種玩樂之地。”王路擠擠眉頭,露出一口大牙笑道:“你懂的。”
方靜之呆愣,“剛剛所說都是玩樂……”
“何必這樣打啞謎呢?”王路仰頭嘖嘖嘴巴,“詩書酒茶,風花雪月,難道方公子尋常沒有這等雅好嗎?”
“你閉上嘴,再說話就滾!”張文擎皺了眉低斥,他拳頭上的厚繭讓王路不由一哆嗦,連連擺手告饒:“我的錯我的錯,不是同路之人……”
方靜之反應過來不由得苦笑一聲,“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張文擎回上這樣一句倒把方靜之逗樂了,“張兄現在也樂意用話損人了。”
張文擎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隔桌的梵音,她正在爲二胖擦着流到脖子上的油漬,連擦帶罵的模樣很吸引人……
“看什麼呢?”方靜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張文擎忙搖頭,“沒什麼,喝酒。”
方靜之也舉了杯,二人同飲一樽便繼續吃飯。
王路徑自喝着,這一桌人幾乎都攀附着方靜之和張文擎,壓根兒沒什麼人搭理他。
並非是方靜之和張文擎的人格魅力多麼高尚,而是因王路這個人實在沒什麼價值啊,沁縣是個窮縣,連縣太爺穿的都是破了補丁的官府,遇上災年便是慶城縣大力輔佐救助災民,糧油鹽錢一樣不差的往那裡填補,誰還樂意搭理那種窮地界出來的?
雖說大家心裡也都明白,所謂窮廟富方丈,縣太爺穿了破補丁也不見得家中真的缺銀子,可這種地方就像是一個張大了嘴的野禽,只等着誰探一下腦袋他們便狠咬一口。
所以能躲多遠躲多遠,還沒有人好心到樂意割肉養狼的境界。
宴席已吃近大半,溫熙雲才從小院緩緩的趕來,見了方夫人便是笑着賠罪,“剛剛小歇一下便睡着了,暖爐會來晚了,姨母可別怪我失禮啊!”
方夫人已經派人去請過她好幾次,溫熙雲對外說是在小寐休息,其實是在與錢媽媽商量事情怎麼辦。
“既然來了就坐下吃點兒東西,飯菜也有微涼,用不用讓廚娘再幫你熱一下?”方夫人雖心中也不滿,面子上的事還是要過得去的。
溫熙雲左右瞧看兩眼,“再爲我做一碗麪吧,暖爐燒的久了有些口乾,記得要用筍絲和瓜絲,對了,楊懷柳不是最會做面的嗎?早間吃上一碗還真有些想了。”
方夫人皺了眉,有心斥她兩句過分,卻也話到嘴邊沒有出口,轉身吩咐常媽媽道:“讓後廚爲熙雲單做上一碗湯麪端來。”
常媽媽立即應下,“老奴記得,要放筍絲和瓜絲,熙雲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沒了,就這樣吧。”溫熙雲隨意的應了一聲,便一直都看着鄰桌的梵音和二胖。
瞧着楊懷柳吃那麼香甜,自己心裡就這樣不爽呢?溫熙雲撇了撇嘴,喝了一口丫鬟端上來的暖茶。
方夫人心底沉嘆口氣,她有意讓溫熙雲做自己的兒媳也是有原因的,一來這丫頭是自己的外甥女,而她的生母與自己是同胞姐妹,一個娘肚子裡生出來的,雖說溫熙雲小脾氣多了點兒,若真的嫁來不也是與自己一條心的?
何況溫熙雲的父親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溫中嶽是吏部員外郎,而溫家的其他子弟也都是朝中大大小小實缺的官,若能掛上這樣一門親,對自家老爺和兒子不也是個幫助?
方青垣不是個窩囊廢指望女人的男人,但從方夫人的角度來說,她更期望能夠輔佐方縣令一把,讓他心底對自己的分量更看重一分。
後院已經有一位姨娘有了身子,而方夫人自己也已經過了年歲,不能再生育了。
儘管方靜之是家中的嫡長子,可難保方縣令老來得子更爲看重,方夫人便不得不事先做好打算。
不僅是爲了方靜之,也是爲了她自己……
事情這樣一來,溫熙雲不就是最好的兒媳人選?
至於那個楊懷柳,方夫人對她的過早成熟始終心中沒底,因爲那個丫頭雖然嬌小可愛,卻總是讓人看不透。
梵音正在吃着最後一塊青筍尖,根本沒有想到有人已經在關注着她。
衆人也已吃用的差不離,只有溫熙雲一個人剛剛將後上來的湯麪入口,方夫人等她片刻,也沒有即刻宣佈暖爐會就這樣的散了。
瓜絲面絲入口,溫熙雲即刻便吐了。
常媽媽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樣的不合胃口?”
“難吃死了!”溫熙雲的聲音很尖銳,“比楊懷柳做的面差遠了,楊懷柳,我餓了,你能不能再爲我去做一碗?”
這樣一句話嚷出聲,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隨後齊齊的看向楊懷柳。
她是會去做面嗎?還是徹底的發了脾氣翻了臉?
有人幸災樂禍楊懷柳出過風頭之後要遭殃,有人延展的更遠了些,把楊志遠要倒黴的事都算上了。
梵音拿着手帕在爲二胖擦着小胖手,好像沒有聽到溫熙雲的話。
見衆人都在瞧她,她不妨納悶道:“怎麼了?都看着我幹什麼?”
哄的一陣笑聲,大家不妨又看向了溫熙雲,溫熙雲又要開口,方夫人將她攔了下來,“嫌棄我們府上的廚娘手藝不好也忍一忍,這裡比不得京中大戶人家的廚子。”
“那可不行,我餓着了,姨母難道不心疼麼?”溫熙雲不依不饒,反倒是方靜之先起了身,走過去低聲斥道:“怎麼那麼多事?衆人都在,你也顧忌下身份。”
溫熙雲看着方夫人,“表哥居然先出頭了?我還以爲會是張公子來當護花的公子呢,你跟着起什麼哄?”
“你別過分。”方靜之也涌了氣,方夫人皺眉低聲道:“靜之,這是你表妹!”
“是誰也不能肆意的欺負人。”方靜之不悅,方夫人也不高興,看向梵音,梵音正笑眯眯的看着二胖,把二胖笑的直髮冷,因爲自己這位師姐雖然在笑,可笑容中卻多了一股子冷意,讓他都嚇了一跳。
“懷柳,來一下。”方夫人朝她招着手,梵音站起身笑着走了過去。
方夫人抓起她的小手撫摸幾下,“今兒其實這一場暖爐會我更多是爲了你的事,你母親早逝,家中只有你父親一人,他便將你的婚事託付給了我,雖說你才十一歲,可不乏先將親事定了,也讓你父親把心撩了肚子裡,你覺得怎麼樣啊?”
梵音看着方夫人,她的目光中有幾分強硬的逼迫。
這都是方靜之主動出頭造成的後果,方夫人本就忌諱他與自己走得近……
梵音沒有回話,而一旁的溫熙雲在笑眯眯的瞧着她。
“我有意做個媒,把你許給文擎,但這都是你自己的親事,我也要問問你的意思,你是願意嫁還是不願意呢?”方夫人的話一出,便聽遠處一聲碎響,聲音正是出自張文擎之手,他驚愕之餘已經把自己的杯子給捏碎了。
梵音心裡咯噔一下,居然是張文擎?方夫人打的是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