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氏這一會兒也在心急火燎的煩躁中。
原本尋思讓自己那混世魔王的弟弟出面,張家也不敢惹他,簽了改嫁的文書,玉娘與楊志遠的親事也就這麼定了。
孰料剛剛伯府的下人在張家門口瞧見熱鬧,湊過去一看,正是張家人在那裡痛陳伯府和懷遠大將軍府以勢壓人,寧死也不肯籤這個改嫁的文書。
下人匆匆來報,鍾氏便讓人去告訴趙夫人,今兒她與玉娘不能去趙府赴宴。
正趕在風口浪尖,讓人拿玉孃的名節做伐子,這是絕對大忌。
“張家向來是窩在一邊兒不吭聲的,頂多是跳出來膈應膈應人罷了,怎麼這次還底氣十足了?”鍾氏好歹是忠奉伯府的夫人,放下心底的抱怨,便開始分析起張家的目的。
若依照張家以往的做派,他們還沒這麼大膽子敢直接對抗,顯然這一次是背後有人做了手腳。
樑媽媽在一旁道:“這也要等舅公子回來才能知道,如今要去安撫一下二姑奶奶,向來沒出過府,今兒的事對她也深受刺激。”
“玉娘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她挺的住!”鍾氏雖是這般說,也不放心的起了身,“還是過去看看,她別做出什麼傻事。”
樑媽媽跟隨而去,路上不免問道:“要不要探探楊家父女的口風?”
鍾氏忽然駐步,“派人去趙家把楊懷柳喊來,看看她對這件事怎麼說。”
樑媽媽點了頭,當即叫人吩咐下去,鍾氏匆匆的往沈玉孃的小院裡走。
梵音這會兒正坐在屋中聽趙夫人說着張家的事。
“……那張家最早還算是個正正經經的官家,可孰料老爺子過世之後,家裡一代不如一代,伯爺做事歷來言出必行,二姑奶奶與他們家定了娃娃親,張家找上門,伯爺硬着頭皮也認了。”
“可誰知那是算計到骨頭裡的人家,二姑爺過世,二姑奶奶便被那家的老婆子折騰來折騰去,差點兒把人都給折騰沒了,伯夫人去把人接回來,她還好一通痛陳伯府欺壓人,後期乃是伯夫人出面,硬是把她的嘴給堵上了,這一次二姑奶奶要改嫁,她們指不定會出什麼花樣來,背後定是有人算計!”
趙夫人說着,見梵音低頭沉思不語,她不妨也試探兩句,“事情忽然出了差錯,就不知是否能這麼順利了。”她也想知道楊家父女的心思。
這件事楊志遠也已經知道了,但梵音還沒有與父親談,她聽出趙夫人的意思,忙道:“這不是他們張家能爲所欲爲的事,定會有辦法收拾他們家,只是現在不知道具體情況,不如……不如我現在去張家門口看看?”
趙夫人一怔,也有些猶豫這丫頭到底是什麼心思……
梵音有些坐不住椅子,立即起了身,“我這就去,看看她們能鬧出什麼花樣來,鍾公子終歸是個大男人,對付女眷她不在行,我在背後給出出主意也行,終歸二姑奶奶這個娘,我是要定了!”
梵音撂下話便帶着彩雲出門,趙夫人驚愕半晌拍拍胸口,看着一旁林紅鈺也格外吃驚的模樣,二人對視一眼,終歸是趙夫人先開了口:“這丫頭的韌勁兒一上來,還真有點兒讓人不敢信是她說出的話,旁日裡溫聲細語的,倒是個乾脆果斷的……”
“那是在您面前收斂着,懷柳與我們在一起可是最有主心骨的呢!”林紅鈺的說辭讓趙夫人不免點了點頭,楊家的態度也算是表明了,就不知道後續會出什麼事。
這個媒人啊,當的還真是提心掉膽!
梵音帶着彩雲剛到門口,就見父親也正要出門。
父女倆看到對方都停住腳步,異口同聲道:
“你去哪裡?”
“父親去哪裡?”
梵音笑了下,先回答道:“女兒要去張家門口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吐了吐舌頭,她湊近父親低聲道:“連鐘行儼那麼難纏的人都沒能擺平,想必後面也不簡單,女兒着急,過去問問。”
“我是打算去一趟伯府。”楊志遠的話讓梵音一怔,“父親,您不會是……”
“不!”楊志遠不等梵音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質疑,“我這就去伯府親自提親。”
“啊?”梵音張大着嘴,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衝去張家門口就已經很另類了,自己老爹要直接去伯府提親?這簡直太誇張了,不過這種做法,很讓梵音心中驚喜,更是敬佩!
楊志遠扇子敲了一下梵音的頭,“張家的齷齪在於拿女人名節開玩笑,這實在是罪大惡極,伯府對咱們楊家有恩,而且那位二姑奶奶也曾爲你的事親自出面,更是阻止了爲父的魯莽,否則吾難師太一事就沒那麼容易化解。”
“無論如何,總不能把壓力讓女人承擔,那我楊志遠豈不是被人瞧不起?”
父親的說辭讓梵音發自內心的感動,這纔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不過……
阻止了他的魯莽?
梵音的臉上涌起了些許狡黠的調侃,“爹,合着您與二姑奶奶還有一面之緣?這事兒……怎麼沒聽您說過?”
楊志遠一怔,連忙道:“這等事還需細說嗎?時間不早了,別耽擱了,快走快走,有什麼事回家再說!”楊志遠說着就快步的出了門,梵音瞧着老爹焦急的背影,心底不由感慨,這事兒是看出誰最急了,不過想想自家老爹和沈玉娘,他們倆一面之緣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顧不得多想,梵音也立即上了馬車往張家門口趕去。
鐘行儼坐在張家門口,看着張家的女眷在那裡仰頭怒嚎,連哭帶嚷:
“我們家小兒子死的早,沒給我們張家留下根兒,居然還威逼我們籤改嫁的文書,改醮我們也攔不住,可這文書打死也不籤,讓我們承認自家無能,允兒媳婦兒改嫁他人,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當年我們小叔沒了就開始動心四處的招搖,回了伯府當姑奶奶,就是受不了我們家的苦,對外還稱是張家虧待了她,根本就是胡言亂語,我們張家歷代都是貞潔之婦,從無改醮再嫁的先例,連望門寡的都守了一輩子,她憑什麼就破了這個規矩?”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雖說弟弟人已經沒了,可張家也有張家的規矩,讓我們籤這改嫁的文書,絕不可能!”
老婆子、兒媳婦兒外加姑奶奶吵嚷不停,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恨不得都挖了土堆裡埋了!
鐘行儼坐在那裡一手扶着腦袋,一面豎着耳朵聽,臉上露出微微的厭惡,就好像在看着地上的幾隻臭蟲打架。
張家的男人早已經躲在角落裡不敢露面,他們雖然得了宇文信的指令,不允許籤這個改嫁文書,可來人乃是鐘行儼,他們不想得罪宇文侯府,更不想丟了小命,斟酌半晌才決定讓女人出面鬧。
女人鬧,鐘行儼還能跟女人計較不成?
他一個大男人,這個臉面還是要的……
果真,三個女人一臺戲,這臺戲從開場到現在,鐘行儼一句話都沒說過,只是這樣冷眼旁觀。
但這終歸不是個事啊!
他就堵在張家的大門口,娘、媳婦兒和大姐的嗓子都哭啞了,再哭下去恐怕人都要昏過去,也不能天天如此,還是應該尋一個結果纔好。
鐘行儼此時也心底格外的無奈,來要改嫁的文書,也是爲了沈玉娘和楊志遠的名節。
按說就這樣的嫁了倒也無妨,只是對二人的名聲有影響,會被外界傳爲不守婦道、不忠夫家,而楊志遠娶個寡婦也會被冠上污名的帽子。
特別是一個出自忠奉伯府,一個還是如今的官身,若是尋常的老百姓,哪還有什麼改嫁文書這回事了!
三個女人的嘴皮子格外狠,更是咬着沈玉娘唸叨不停,這明顯是爲了讓忠奉伯府爲了名聲打消了念頭,外人再嘲諷楊志遠的高枝沒攀上,兩家爲了名聲也不會再走得那麼近。
而他自己呢?
欺壓他人的罪名就不用提了,特別是還針對女人。
女人真煩!鐘行儼心中默默的唸叨。
而此時此刻,梵音也已經來到了張家的門口,她並沒有馬上鑽入人羣,而是在一旁圍觀了半晌。
鐘行儼臉上的無奈她也看得出來,特別是這麼三個不留口德的女人,他怎麼不上去耍渾了?
梵音這會兒倒期望他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可這種念頭也只能瞬間一閃罷了。
雙方僵持不下,各自都沒有更好的辦法,梵音的心裡也在琢磨着能怎麼辦。張家如今大呼小叫的讓這件事成爲了城內的談資,鐘行儼即便想逼着張家籤文書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可讓張家能痛痛快快的自願簽了文書,好像也不太可能。
這還真成了一件棘手的事,難不成自己老爹不要這所謂的名聲,硬娶沈玉娘?
梵音心底打消了這個念頭,看來要與鐘行儼商議一下事情該怎麼辦了。
就在這時,鐘行儼豁然起了身,嚇的張家三個女人立即停住了哭聲,膽怯的看向他。
鐘行儼伸伸懶腰,擺手道:“我只是起來活動活動,你們別閒着,繼續,都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