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之在吃到第三盤豬肘子時,實在忍不住吐了。
嘔吐不止,恨不得苦膽都吐了出來。
鐘行儼在一旁抿着茶笑的很燦爛,“肉香嗎?”
“噁心……嘔!”方靜之已經頭暈腦脹,感覺眼前看到的東西已經重了影。
鐘行儼拍拍他的背,“這不過是讓你吃香膩的肉,你都無法撐得住,若真是讓你天天喝苦黃連湯,你恐怕一天都堅持不下來,男人要有一份擔當,而不只是心裡想想,嘴上說說,沒這份本事就把心裡的念頭消了,否則就是禍害人家。”
“我能撐得住!”
方靜之轉頭再看桌上肉皮泛起的油膩便胃腹翻滾,鐘行儼也懶得與他多說,到門外叫了店小二,付了銀子,更讓他們把方靜之送回家,他自己走出店外,很快就消失在街頭。
方靜之被送回家中時,方家已經亂成了一團遭,方夫人早已經下了令,如若再過一刻鐘找不到兒子,她就要去衙門裡報案,讓方縣令派衙役們在京中四處搜尋。
可看着方靜之腳步踉蹌的被店小二送回來,方夫人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方靜之吐的七葷八素,已經沒有了解釋的心思,常媽媽也攔住正要發火的方夫人,急忙讓丫鬟小廝把方靜之送回了院子,隨後把店小二找來問了幾句。
“是一位公子與方公子一同用飯,稍後那位公子付了銀子,讓小的送方公子回來。”
“可知道那位公子是何人?”
“知道,是懷遠大將軍的兒子,鍾公子。”
常媽媽一怔,隨後塞給小二點兒賞錢,便把人給打發走。
方夫人也已經聽到鐘行儼的名號,她心中明白自家老爺與宇文侯一系走的更近,可自家兒子卻整日跟鐘行儼湊合在一起,豈不是給老爺添累贅?
可這等事方夫人不敢擅自決斷,官場中人,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當初她與方靜之進京,靠的不就是鐘行儼攀附上了忠奉伯夫人?
原本每一次忠奉伯夫人的聚會,她都會應邀前去,而這一次連楊懷柳都得了帖子,她這裡卻始終沒有音訊,顯然是自家老爺那一方已經有了新的舉動。
方夫人覺得心裡很疲憊,看着常媽媽都多了幾分怨懟不滿。
常媽媽儘管心底委屈卻也說不出一二,誰讓她是奴、人家是主?這件事她既然出了主意,那就要負責到底,否則整天看着方夫人這副怒目相瞪,早晚得被嚇死。
勸着方夫人先歇一歇,常媽媽連忙趕去了方靜之的院子。
她必須要在今晚把事情辦妥,也是爲方夫人尋個臺階,惦記着兒子卻又舍不下顏面,只有她來當這個中間人了。
此時方靜之已經更換了衣裳也漱了口,儘管胃腹仍有不適,但人已經緩回些神智,沒有剛纔那麼難受了。
“少爺喲,您一聲不響的就失蹤了,可嚇死老奴了。”常媽媽親自上前爲方靜之擦着額頭冒出的汗珠,方靜之掛了幾分歉意,“讓您擔心了,都是我不好。”
“老奴再怎麼擔心也比不得夫人,少爺,您這一次可實在傷了夫人的心了。”常媽媽試探着把話題轉過去,方靜之的臉色淡漠了些,翕了翕嘴卻終究沒說出半個字。
他心底有怨,可又說不出口,他從未說過埋怨父母的話語,也知道那是大不敬、違逆之道,可這一次他也很傷心。
他沒有想到與母親坦白要娶懷柳,會引起那麼大的反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真要娶一個從未見過、不合心意的妻子?方靜之的腦子裡想着楊懷柳家中正堂的“勇”字,他這些年缺的就是勇氣,也正因爲何事都瞻前顧後,所以才事事無成。
“傷了母親的心,是我不對,但對楊懷柳的心意,我仍舊堅持,還希望常媽媽能勸慰母親,懷柳爲人性子直爽,踏實能幹,一定會是個賢良的好妻子,比那些攀高誇富、整日算計着權勢的女人好多了。”
方靜之也不是個傻子,這些年在京中,他各類人也見過許多,可整日裡的寒暄客套,逢高踩底、趨勢逢迎、諂媚巴結實在看的厭惡,比看到蟑螂臭蟲還要噁心。
他只想每日清清白白、簡簡單單的度日,能與心儀之人詩書酒茶過着甜美的小日子就滿足了。
懷柳不正是這等美妙日子的合適人選?
“少爺!”常媽媽對方靜之這股子韌勁兒也嚇一跳,只慶幸是她來與方靜之談,若是讓方夫人聽到的話,恐怕又要大發雷霆。
“其實夫人也不是對楊家小姐有芥蒂,只是覺得少爺您如今學業未成談論婚姻大事過早,今兒老奴也已經勸了夫人,夫人也許了諾,如若少爺這一次科考能夠中了舉,將來再博進士之名,夫人就同意您與楊家小姐的婚事,並且親自提親操辦。”
常媽媽滿臉笑容的看着方靜之的驚愕,“您還信不過老奴的話?如若不信,您可以自己去問夫人。”
“母親……母親真是這樣說的?”方靜之滿臉的不可置信,看着常媽媽在不斷的點頭,他臉上的喜意也逐漸的滲透出來,直至合不攏嘴。
“原本老奴就想與少爺來說這件事,可惜少爺卻離開了家,若是您再不回來,夫人恐怕就要去京衙報案了,少爺,您是夫人的心頭肉,可莫要辜負了夫人的心啊。”常媽媽的話讓方靜之當即一臉悔意:
“我實在是個混蛋,是我對不住母親,我這就去給母親道歉。”
方靜之起身便往外走,常媽媽也舒了一口氣,可她並沒有就此的放下心來,因爲她已經感覺到自家少爺對楊懷柳那份執着之念,如若將來夫人還不同意亦或反了悔,那恐怕又是一場無法收場的爛攤子了。
梵音被常媽媽突然上門來找方靜之給攪和的一晚上都心神不寧。
即便洗漱躺在牀上閉上眼,她都一時沒法入睡。
怎麼就這樣的煩呢?
方靜之被常媽媽的一通迷魂湯灌了七葷八素,給方夫人賠禮道歉之後,又允諾了一定會取得功名後再談娶親的事。
方夫人也只得點頭應了,對外人她能豪橫起來,可對自己的兒子,她還真繃不住自己這張臉。
常媽媽也鬆了一口氣,看着自家少爺心裡像是裹了蜜一樣的美,她的擔憂之心更重,這若是將來少爺真中舉,再得個進士功名,夫人更不會同意他與楊懷柳。
到那時……恐怕夫人的話就更沒力度了。
方靜之這一晚也沒怎麼睡好,儘管因吐了多少次,胃腹不適,可他的心裡早已被梵音填滿。
睜開眼睛腦子裡是她,閉上眼睛腦子裡還是她。
翌日清晨天剛放亮,隔壁的雞也只跳出來啼了第一聲鳴響,方靜之便穿戴整齊的出了門,直奔楊家而去。
可惜方靜之來的不巧,梵音昨晚上睡不安穩,一早上就帶着二胖和彩雲、劉安去了京郊的集事,除卻買些東西之外,也是清早去散散心。
方靜之碰壁了,在楊家坐等半晌都覺得沒有耐心,他只能暫先告退,去找趙靖,臨走時特意告訴楊家的劉媽,稱是下晌再來。
劉媽還能不明白方靜之的心意?
看着那一雙桃花笑眼就什麼都不用問了,可自家小姐好像對方公子沒什麼心意,劉媽也沒法多插嘴,只等着小姐回來告訴一聲便是。
發泄情緒的最佳方式便是購物花銀子,這個事無論古今,只要是女人就很管用。
梵音今兒的荷包從鼓鼓囊囊到乾癟的只剩下十幾個銅子兒,若不是彩雲多留份心,提醒她回去還要僱車拉物件,恐怕這十幾個銅子兒也剩不下。
沒什麼再買的物件,即便還想逛也沒了銀子了,二胖長舒口氣,連忙讓劉安去找輛拉貨的車,最好是能連人帶物一起裝,再逛下去的話,他的兩條腿都要折了!
梵音等人上了車直奔楊家而去,拍拍荷包問着劉安,“車錢談了嗎?要多少?”
“說是兩個銅子兒。”劉安也有些奇怪,“奴才問了好幾個,都說兩個銅子兒。”
“怎麼這樣便宜?”梵音皺着眉有些不敢信,這一車貨外加乘着一車人居然只要兩個銅子兒?不會是糊弄他們的吧?
劉安也有些心中不安,“要不然奴才再去問問?”
“去吧,還是問個清楚咱們心裡也踏實。”梵音聽聞過京中之地有些無賴詐錢度日的傳聞,而她和劉安等人也並非是京中的口音,若是被當成肥得流油的外來客,那這件事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劉安顛顛的跑上前,馬車忽然的停下。
沒過多大一會兒,就聽車伕在前面嚎啕大嚷,“什麼?誰告訴你兩個銅子兒送到地兒的?你耳朵是瘸的?一步兩銅子兒,你沒聽着?老子拉出這麼遠了你才跑來跟我討價還價,心是讓狗吃了的?不樂意走就付銀子滾蛋,老子還不樂意拉你們這幫窮酸的狗東西!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