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方公子謬讚了,不過是他與父親談論的太晚,於家中墊了幾口小菜,哪裡稱得上素齋?若方夫人不嫌棄,懷柳倒樂意請您品一品手藝。”
梵音笑着把話圓了過去,方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她兩眼,溫熙雲等的略有不耐,急催道:“先進去燒香吧。”
方夫人與溫熙雲在前面走,梵音與青苗衆人跟隨在後。
青苗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看出些不對勁兒,趁着方夫人燒香的功夫,看着周圍沒有人,不妨貼着梵音的耳邊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方夫人在試探您呢?”
“這話怎麼說的?”梵音裝作不懂,可心底對青苗的反應略有驚訝。
青苗皺着眉頭,“奴婢也說不好,可就是感覺不對勁兒。”
“既是想不通那就不必再想了,稍後若真的讓我做素齋,你便說老爺最喜歡吃我做的面,張家的兩位少爺也同樣喜歡,幾乎每一次去家裡都要那一道麪筋筍絲湯,記得了嗎?”
青苗當即點頭,“奴婢記住了,要不要先去問一問常媽媽,方夫人是否可以有準備的素齋材料?”
“不用,刻意去問還顯得咱們小氣。”
梵音見方夫人起了身,便停下與青苗的私敘,上前幾步燒香叩拜,也添了點兒香火銅錢兒。
溫熙雲瞧見那散落的銅錢聲微露出不屑一笑,攙扶着方夫人便往下一個廟殿行去。
梵音並沒有馬上跟隨方夫人前行,而是尋了一位年歲較長的和尚問詢起慶城縣和鄰縣的寺廟大師。
她當初之所以跟隨父親來到縣城爲的就是要找到吾難師太,雖說方靜之迷迷糊糊的說一位師太跟隨靜一大師進京療傷,可後續的事便杳無音訊了,此地既然是慶城縣知名的寺廟,多少也會與其他寺廟有來往,或許能夠知道些消息。
聽梵音提及吾難師太,這位和尚居然還真知道。
“你所說這位師太老衲曾聽聞過她,當初重傷來到縣城生命垂危,而送來的人只撂下她之後便杳無蹤影了,因與吾難師太曾有過論經的交情,老衲也請了此地的大夫爲她診病,佛祖慈悲,吾難師太逃過此劫,可她的身體仍舊很差。”
“可吾難師太不肯在此久留靜修,而是去了鄰縣的尼姑庵,那是奉承山上的一座廟庵,但她此時是否還在,老衲便不知道了。”
老和尚看着梵音,“如若有緣定會再次相逢,如若無緣,您也不必強求了。”
梵音微微點頭,作揖告辭。
她沒想到今天居然真能夠得知吾難師太的經歷和下落,但聽過之後好似當頭一棒,讓她有些頭腦發暈。
當初在楊家村,果真是因楊老太太吩咐人把吾難師太匆匆送走,或許那時楊老太太只想把吾難師太趕緊打發了,讓她慢慢等死了吧?
卻沒有想到師太居然挽回了一命。
梵音轉頭看向廟庵中佛像,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個頭,心中默默祈禱吾難師太能夠平安無事,至於她與師太是否還能相逢,不乏如同那位老和尚所說,就看是否有那緣分了。
“小姐,您剛剛問起的吾難師太是何人?”青苗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梵音道:“是我的師父。”
“師父?”青苗忽然想起梵音的頭髮,“是您爲前夫人守孝時的師父?”
“是,也是我的親人。”梵音仰頭感慨一聲,“咱們走吧,別讓方夫人尋不到人再等急了。”
青苗看出她不想多提這件事便不再多問,主僕二人快走了幾步追上方夫人和溫熙雲,而她們此時已經摺騰累了,正打算到靜閣中休息。
“楊懷柳,你不是說要做素齋的?”
溫熙雲看着她,臉上的笑容讓梵音覺得很不爽。
如若沒有得知吾難師太經歷的這一件事,恐怕她還不會有這等感覺,因心焦起來,她便沒有了謙和的心思。
對於溫熙雲的問話,梵音並沒有回答,轉頭看向了方夫人……
梵音這一個小動作自當入了方夫人的眼,擺手與梵音笑着道:
“都是我剛剛隨意而言,倒是熙雲認真了,這地界也不知有沒有能起火的地兒,還是讓寺裡的師傅準備好了,別讓我們懷柳覺得受委屈。”
“夫人若喜歡,懷柳自當樂意。”梵音看向常媽媽:“還請媽媽去問一下靜閣之中可否有起火的小廚房?另外他們能提供什麼樣的食材。”
“楊小姐的湯麪做的最好,張家的兩位少爺時常來吃,特別點那一道筍絲面。”
青苗剛剛腦子裡想的都是自家小姐提及的師太,如今夫人問的急,她回答的也急,倒是把那道面的名字給忘了,特別忘記了最重要的“麪筋”二字……
方夫人看了青苗幾眼,溫熙雲笑着道:“一道面有什麼好吃的?素齋不是都很有特色的嗎?”
梵音依舊沒有理她,只看着方夫人道:“也要先問詢下此地的食材都有什麼,獻醜了。”梵音看向常媽媽,“此地我不熟,就請您陪着吧?”
常媽媽看向方夫人,夫人道:“去吧,可護着點兒懷柳,別讓她傷着燙着,這可是楊主簿的小心肝。”
“夫人但請放心,老奴一定護好了楊大小姐。”常媽媽笑着便隨梵音離去,青苗本要跟着,卻被方夫人給留了下來。
梵音對此並沒有意外,青苗本就是方夫人送給自家的,留她問一問話也無妨。
何況……自家的碟子碗都是有數的,還能問出什麼花來?
常媽媽知道楊懷柳點了她陪同,是爲了證明那些菜都出自楊懷柳之手,雖說溫熙雲出身更高,刺兒了楊懷柳幾句,這丫頭也挑不出什麼來,可方縣令乃是楊志遠的上級,終歸還要共事,自家夫人那麼痛快的答應她陪着,也是讓她安撫安撫楊懷柳。
本以爲離開此地,楊懷柳會問溫家的事,可孰料她除了問食材和夫人的口味之外,根本對溫家不提一句。
“……方夫人對蔥薑蒜花椒和油可有忌諱的?另有哪些不肯入口的還望媽媽能說個詳細。”梵音問的很認真,常媽媽看着她的小胳膊小臉不由心裡涌起一副疼惜憐憫的感覺。
這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夫人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夫人沒有忌口,楊小姐放寬了心,您都肯親自動手下廚了,不管是什麼味兒,夫人心裡都是暖的。”常媽媽頓了下,“溫家小姐忌諱的食材頗多,可老奴也不太清楚,她身邊兒的媽媽因感了風寒沒有跟來,老奴再去問一問?”
“不必問了,這頓素齋是做給夫人的,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算了。”梵音撇了撇嘴,笑眯眯的看向常媽媽,“媽媽會不會覺得是我小氣了?”
“哪裡,楊小姐這是性子直爽,何況這寺廟裡本來食材就單調,如若再挑減着弄,可真是沒什麼滋味兒了,老奴這便去問一問此地備下的食材,讓她們將物什都送過來。”
常媽媽說着便出去了,梵音在小廚房內看着可用的廚刀,輕輕往菜墩上剁了剁,倒是一把鋒利的刀,用起來還算順手。
未過多久常媽媽便回,幾個小和尚把食材放置地上便立即離去,常媽媽臉上有些怪異之色,與梵音道:“楊小姐莫做太複雜的素齋了,剛剛此地的主持過來與老奴說起這間小廚房還有人要用,要咱們快一些讓出來。”
“這麼急?”梵音看着材料,倒是可做出些可口味的素齋。
“老奴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要不這頓素齋就免了?下一次您再讓老奴學一學您的手藝?”常媽媽有心爲梵音下一個臺階,梵音搖了搖頭,“我斟酌着弄吧,您剛剛不也說了?做成什麼模樣夫人都不會挑剔。”
“要不老奴來搭一把手?”常媽媽這無非是好心,梵音仍舊推拒,“您歇一歇等着就好,答應的事若反悔,豈不是要被笑話了?”梵音笑眯眯的便將常媽媽推到一旁,“您啊,只看着就行。”
常媽媽也沒了轍,只盼着她別被刀傷了手、也別被油燙了身上就行,否則不都成了她的罪過?
不過剛剛梵音那一點小小的抱怨和不滿倒是讓常媽媽放下了心,剛剛溫家小姐不屑的嘲諷是個人都聽得出,而楊懷柳不過十一歲的孩子而已,若是沒有點兒喜怒抱怨,那會是多麼深的城府?
十一歲就能喜怒不形於色,實在太過嚇人,豈不是成了妖精?
梵音看着食材想着能做什麼,因時間緊,她也顧不得做什麼太複雜的菜品,又不想做幾碗湯麪了事,只能在腦中搜尋兩道既簡單又出彩的菜。
與此同時,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在與福陵寺的主持敘談。
身姿英碩,濃眉大眼,古銅色的皮膚更突顯出面部線條的優美,黑色的棉襖中裹了白孝,母親過世,他是來爲母親於寺中祈福,因母親的出生之地便是慶城縣。
“鍾公子且請放心,老衲一定將將軍夫人的法事做好,福陵寺當初能夠延續下來,也多虧夫人的鼎力相助,這一份情老衲始終銘記於心。”
主持看向一旁的小和尚,“帶鍾公子去靜閣等候食齋,老衲暫且失陪。”
鐘行儼起身行禮告辭,可踏出那一道門檻兒之後,忽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小和尚看向鐘行儼,這位公子剛剛還喝了幾碗粥呢,怎麼又餓了?
鐘行儼無奈一嘆,拍了拍肚子道:“守孝食素沒有葷腥,實在是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