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露出微微的魚肚白,常媽媽便已經前來叩門叫起。
梵音並沒有賴在被窩裡,反而已經穿戴好,也已用過了早飯。
“楊家小姐居然起的這樣早,倒是老奴來的有些晚了。”常媽媽瞧着屋內規整清潔,比昨日她們備屋還要整潔乾淨,不免驚詫起來。
梵音淡笑言道:“父親上差較早,又喜歡吃我親手做的湯麪,每日這時也已早起,已經習慣了。”
常媽媽看着青苗,青苗上前一步道:“家中都由大小姐親自下廚,不允奴婢們插手。”
“這倒是奇了,也是楊主簿有福氣。”常媽媽笑着寒暄兩句便道:“那咱這就出門上馬車吧?”
青苗遞上暖手爐,隨後便去挑了門簾兒,梵音沒有含蓄退縮,前行出門,常媽媽見她沒出亂子,更是對規禮瞭如指掌,不免看向了跟在後面的青苗。
青苗知道常媽媽欲問什麼,湊上前去道:“之前就懂,用不着我教。”
常媽媽微微點頭,快走了幾步跟上去。
方府的門口早已經衆人齊待,等候着各位主子出門,梵音行去時微有詫異,原本不是說好只有她陪同方夫人前去寺廟上香,可爲何放有三輛馬車?
梵音走至這裡並沒有再徑自上前,等候着常媽媽引路。
常媽媽小跑幾步上前,引着梵音到最後一輛馬車前,笑着道:“楊大小姐請上車稍候片刻,老奴這便回去請夫人。”
梵音只微微點了頭,隨後由青苗扶着邁上了車,青苗有些好奇,忍不住湊了過去低聲問常媽媽:“媽媽,今兒除了夫人之外,還有其他主子隨行嗎?”
“是夫人的外甥女。”常媽媽沒有多說,而是快步的趕回去迎方夫人。
外面有些冷,梵音讓青苗也上了馬車一同等候。
青苗一上車便把剛剛的事說了,“同行的還有方夫人的外甥女,那位小姐奴婢曾聽說過,是京裡的人,很得方夫人喜歡,時常都會說起她,可怎麼天寒地凍的還來了慶城縣。”
梵音目光朝向那輛馬車瞄了瞄,“她有多大?”
“好似比您大個兩三歲。”青苗努了努嘴,“怪不得昨兒來了夫人也沒有見您,合着是在招待孃家人。”
“人家是親眷,我們是客,這等事可比不得,出去不要亂說。”梵音叮囑着,“咱們只當什麼事都不知道就是了。”
青苗連忙點頭,“奴婢省得的,不過心中不忿嘮叨兩句而已。”
梵音不再多說,而是靜下心來等。
太陽已經露出整張小臉,在半空中俯視大地,炊煙騰起,起早的商販已經挑擔出門,街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可方夫人和那位京中來的小姐仍然沒有出來,梵音還沒急,青苗倒是急了起來,“這都快兩刻鐘的功夫了,怎麼還沒出來?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慢慢等着就是,這裡是縣令府,若有變動自會來告訴咱們,你急什麼。”梵音悄悄的撩起了馬車的簾子,一同等候的下人們在擦拭着流出的鼻涕,而府內還是沒有什麼動靜兒。
青苗心急的下車看了好幾次,梵音忍不住淡笑起來,其實她心裡明白,這或許是方夫人對昨日父親的信有些不滿。
昨日前來沒有見她的面,今日又刻意早早讓她出來耐心的等。
如若是尋常人家的小姐恐怕早就派了丫鬟過去問,但梵音卻無動於衷,雖然青苗之前在這個府裡當過差,隨意找個人問詢兩句很是方便。但她如今是楊家的丫鬟,言行度事代表的是楊家,若真的去開了這個口,丟了顏面的是她。
“來了來了。”青苗湊到馬車旁邊低聲的輕喚兩聲,梵音下了馬車迎候,正見衆人簇擁着方夫人出來,而她的身旁還有一位衣着貴氣的小姐,身材高挑,鳳眼瓊鼻,一身紫色的小皮襖,還圍了一個狐狸皮的圍脖。跟隨方夫人邊行邊笑,倒是個美貌的女子。
臨走近門口,方夫人才擡頭看着梵音在馬車旁等着,笑着朝她擺了擺手,“讓你等久了,原本是尋思咱們倆去寺廟燒香,可孰知這個丫頭偏要跟着,耽擱了我們的行程,可是等急了吧,這是我的外甥女溫熙雲,熙雲,這便是我昨晚與你說起的懷柳,比你小三歲,已經獨擋一家的家務事了,你們可要好生的聊一聊。”
梵音笑着行了禮,根本沒有提等久的事,隨後看向熙雲道:“有幸相識還待姐姐多多照料。”
話語客套得很,溫熙雲站在那裡上下打量了梵音半晌,笑着點了點頭,“昨兒就聽姨母說起你,只是聽聞不如相見,還真合不上是一個人,懷柳妹妹看起來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居然能擔下那麼多事來,真是個奇女子了。”
“過獎了。”梵音沒有多說,方夫人張羅着衆人上車,“都快上車吧,路上還得一個時辰,可別耽擱久了,下晌還有暖爐會,總不能客人到了,我卻還沒回來。”
方夫人說着便往第一輛馬車處行去,溫熙雲沒有上第二輛馬車,要求跟方夫人同行。
梵音沒有湊合過去,還是上了剛剛等候的那一輛,青苗雖是丫鬟,但梵音依舊讓她也上了車,青苗上來便忍不住道:“那位小姐真是個美人,那一身衣着晃的奴婢眼睛都花了!”
“京中來的人自當與咱們不一樣,哪裡比得了?”梵音想着溫熙雲,這會是方夫人心目中的兒媳婦兒?
青苗點了點頭,卻又馬上搖頭,“可那股子趾高氣揚的勁兒太沖了,因她把時間耽擱了,連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
“別計較了,踏踏實實把今兒的事都做完,暖爐會之後咱們就回了,寧肯讓一步也別鬧出事,知道了?”梵音覺得自己像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婆娘,除了謹慎就是嘮叨。
青苗倒覺得自家小姐很懂分寸,也分毫不在意她其實比梵音大有六七歲,“奴婢都聽小姐的就是。”
梵音苦笑的扯了下嘴角,隨後便閉目養神,開始思忖到了寺廟上香時方夫人會不會發難,她又該如何應對呢?
方夫人與溫熙雲在馬車內聊着,溫熙雲不免問起了楊懷柳,“姨母倒是喜歡剛剛那個小丫頭,穿着倒是夠樸素的,分毫看不出半點兒官家小姐的模樣來。”
“她們家與尋常人家不同,母親早逝,父親沒有續絃,連身邊兒的丫鬟也是我送過去的。”方夫人看向溫熙雲,“你也莫小瞧了她,懂的可不比你少。”
溫熙雲撇了撇嘴,想起方靜之來,“表哥對她倒是很照顧,昨兒還親自去接了?”
“靜之是去尋她的父親討教課業,楊主簿乃是上一科的進士出身。”
“進士出身的人當了主簿?”溫熙雲滿臉驚訝,方夫人淡淡一笑,“你以爲都是宅門大戶的人家?”
溫熙雲的臉上仍舊驚詫,“我可是初次聽說。”
“你這一次可要在姨母這裡多住些日子,讓靜之帶着你四處玩一玩,待過了年開春,姨母回京中探親再把你送回去。”方夫人緊拽着她的手,“你可不許拒絕,否則姨母要傷心的。”
溫熙雲勉強的笑了笑,不得不點頭答應着,“只要父親同意,我就陪着姨母。”
方夫人笑着點頭,二人又敘起其他的話題來……
福陵寺雖然是慶城縣周邊的第一寺廟,其實位於縣境周邊,離慶城縣的中心地帶有着很遠的距離。
如今時至冬日,地上佈滿積雪,行路的時間不免久了一些。
即便是這樣,前去寺廟燒香的人仍舊絡繹不絕,還未等走到福陵寺,道路的兩邊已經佈滿了售賣物件的小商小販。
常媽媽送來了點心和熱乎乎的暖茶,梵音墊了一口,也分給青苗嚐嚐。
馬車因人流衆多速度減緩下來,梵音將馬車的簾子掀起,也朝外瞧着熱鬧。
未過多大一會兒,縣令府的隊伍便停了下來,青苗立即蹦下馬車,先扶着梵音下了車,隨後二人行步上前,候着方夫人下來。
“這一路上可是累了?用不用先歇一歇?”方夫人的話不過是句寒暄客套,梵音笑應道:“懷柳曾於家中靜修,來至此地不需再歇息便已煥然充沛,可隨時陪同夫人,不知夫人是否累了需要歇一下再走?”
方夫人笑了笑,“既然如此咱們便走吧,免得耽誤時間。”
“姨母,我有些走不動了,不妨你們先進去?我稍後再去。”溫熙雲並沒有從馬車上下來,聽着她倦怠的聲音好像剛剛睡了過去。
梵音淡笑不語,方夫人的臉上微有不喜,“來至此地終歸要燒一炷香,別觸了忌諱,你父親最注重這等事,讓他知道了,可小心你的屁股。”
溫熙雲不情願的起身下了馬車,撒嬌的挽起方夫人的手臂,“可惹不起姨母,那咱們這就走吧。”
方夫人看向梵音,笑着道:“聽靜之說懷柳的素齋手藝很好,不知今日我是否有這口福?”
看着方夫人審度的目光,梵音心底不由“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