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富的話讓夫子一愣,當然也只是一愣。
對於見過大風大浪的夫子來說,樑俊這種穿到太子身上之後又回來原來身體裡的事情,他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高富所說的事,只能算是小事。
夫子搖頭一樂,讓自己去當主考官,這楚秋九倒是會安排人。
高富見夫子只是笑了一笑,就繼續編竹篾,有些納悶。
科考的主考官啊,雖然這科考乃是南楚的科考。
但現在朝廷不是和南楚和解了麼?
按照殷先生所說,這就相當於在南楚考的成績,朝廷也是認得。
“老師...”
高富最近被捧的有些飄飄然,一見夫子不搭理自己,心裡開始嘀咕。
定力不夠,憋不住了。
夫子也不擡頭,樑俊彎着腰,弓着身子站在一旁看夫子編竹蓆。
“怎麼了?”
畢竟是自己的弟子,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夫子也不好落高富的面子。
高富強顏歡笑道:“老師,難道您聽到這個消息不高興麼?”
在高富看來,夫子雖然名氣大,但終究是一介布衣。
他手下的弟子雖然各個都神通廣大,身在高位。
可平頭百姓就是平頭百姓,和官員們比起來,在某些方面就是差點。
如今鎮南公親自下令,讓夫子擔任主考官,對於高富來說,這簡直就是一件不亞於開天闢地的事。
可見夫子的表情,怎麼感覺像是沒聽清楚?
高富問完之後,夫子沒有搭理他,反而轉頭看想了樑俊道:“可看會了?”
樑俊點了點頭:“差不多了,也沒有什麼難處,就是一個熟練。”
夫子冷哼一聲,道:“熟練?你可知,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就是栽在了不熟練上。”
樑俊十分配合的說道:“老師說的沒錯,弟子受教了。”
夫子一聽這話,臉色緩和許多,拿起一旁的杯子,想要喝水,卻發現被子之中空空如也。
高富也是個有眼神的,趕緊伸手將旁邊的大水壺拿起來,給夫子倒滿。
夫子的水壺很大,而且是玻璃的,樑俊一看就知道乃是珍寶坊特製的。
隨着接觸的時間越多,樑俊心裡對夫子越是感覺到親切。
這老頭活的很灑脫,單拿茶來說。
價值千金的上等好茶,夫子能喝得。
一個大子隨便抓的滿天星茶末,夫子也能喝得津津有味。
比如說現在的玻璃水壺裡泡着的,就是一個銅板隨便抓的滿天星。
這種茶葉只能泡一次,只要再兌水,就沒有茶味了。
夫子一口氣喝了兩三杯,而後方纔將茶杯放在一旁。
高富趕緊又接過茶杯放好,夫子見樑俊拿起竹篾,有模有樣的編織着席子,微微點頭。
“高富...”
“老師。”
一聽夫子叫自己,高富渾身一緊,站好了看着夫子。
夫子笑道:“你可聽說過棋比天大的說法麼?”
高富皺了皺眉,撓頭道:“回稟老師,學生前些日子到南楚來,這一路上走州過府,在茶館裡聽書看戲,倒是聽說過戲比天大的說法,這棋比天大倒還是頭一次聽說。”
夫子呵呵一笑,剛想解釋,卻見一旁的樑俊編竹蓆編的不亦樂乎,好像對這門手藝十分有天賦。
“殷俊啊。”
夫子叫了一聲,這一次換樑俊不擡頭回他道:“你可知道什麼叫棋比天大麼?”
樑俊頓也不頓,笑道:“棋比天大,老師是說東晉時期的逼王謝安謝安石?”
一聽兩句提到謝安,夫子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高富也緊跟着明白過來,知道夫子嘴裡所說的棋比天大是什麼意思。
原來夫子是要拿謝安之事來教導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穩重啊。
高富明白過來,趕緊站直了身子,向着夫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多謝老師賜教。”
夫子反倒是有些納悶,好端端的高富這是怎麼了?
“我教你什麼了?”
高富凌然道:“弟子剛剛心浮氣躁,老師拿謝安石的例子鞭策弟子,弟子翻然明悟。”
見他一本正經,夫子反倒是樂了起來。
什麼玩意我就鞭策你了?
“哦,看不出你還有這般本領,嗯,孺子可教也!”
一聽這話,高富眉開眼笑,整個人像是灌了蜜一樣甜。
高富趁機表功道:“老師,您午時要開壇講學的事情,我已經通知下去了,整個鹽亭縣裡的人全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告訴大家,就說今日講學,乃是專門針對科考的明算與明法兩項,讓所有的人都來。” wωw •тTk án •C○
高富一愣,呆在那兒。
早晨的時候,夫子安排自己出去宣傳的時候,自己多嘴問講什麼,夫子還說隨便講,想到什麼講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瞎幾兒講。
高富在外面遇到一根筋的書生詢問夫子要講什麼的時候,爲了保持自己夫子弟子的榮耀。
他絞盡腦汁,最後告訴所有人,今天夫子要講的是莊子思想。
如今又要去改通知,旁人還不以爲之前乃是他高富假傳聖旨?
可夫子說話了,高富也不敢不聽,只能應聲出門。
高富這邊一走,只剩下了李淵在一旁閒站着。
李淵的事樑俊簡單給他說了,夫子對李淵十分的不喜歡。
因爲本身夫子就是一個不成功的父親,與自己兒子之間的關係一般。
可以說,他是各方面的聖人,唯獨在親情這一塊,他卻做的連普通人也不如。
所以夫子對過去失敗的自己無法原諒。
簡單來說,夫子甚至有些痛恨曾經的自己。
而李淵當父親比自己更失敗。
不管怎麼說,他沒有把兒子教育成和自己一樣留名青史的人物,但最起碼也沒有什麼值得批判的地方。
可李淵呢?
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失敗的父親,居然教導出同室操戈,違揹人倫的兒子來。
老頭雖然看起十分的灑脫,但對於禮卻十分看重。
因此不光李淵,連帶着那位攝政王樑羽,夫子都沒有任何的好感。
李淵那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比高富高的很,一見夫子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很自覺地衝着樑俊說了一句,而後去了後院。
整個庭院之內只剩樑俊和夫子二人。
樑俊乾的熱火朝天,一雙手被竹篾削破也渾然不在意。
顯然對於編竹蓆這份活,十分的喜歡。
夫子見他手法越來越嫺熟,心裡也是十分的高興。
過了一會,樑俊編好了一半,夫子接過來看了,滿意的點頭。
樑俊眼神看着夫子,手指伸入嘴巴里,吸了吸被竹篾刮破的地方。
“老師,怎麼樣?”
夫子笑道:“不錯,雖然比我的手藝差點,但還算工整,孔明眼睛就算再尖,也看不出來。”
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口醋,樑俊臉色有些沉。
夫子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問道:“你知道我剛剛爲什麼問高富棋比天大麼?”
樑俊噗嗤一聲樂了,笑道:“我若是猜的不錯,剛剛高富毛利毛躁的跑進來,給您說楚秋九讓您當主考官的消息,還問您爲什麼沒有反應,肯定是讓你想起了當年謝安與人下棋時,得到前線的消息卻放在一邊不看,依舊專心致志的下棋的事。”
夫子聽到這,臉色一臉的不屑,冷哼一聲,又道:“你剛剛說逼王謝安是什麼意思?”
當下樑俊又把前世的網絡用詞詳細的給夫子說了一遍。
夫子聽完咬牙切齒,拍着大腿連叫了三聲好,道:“咦,我想了那麼多年,都沒有想到可以形容這孫子的詞,今日聽你一說,簡直是茅塞頓開。”
樑俊有些發愣,不知道夫子怎麼突然如此的激動。
夫子恨聲道:“當年謝安那孫子接到戰報的時候,我就在現場。”
出現了,現場怪!
雖然樑俊對夫子是知根知底,可猛然聽到夫子這樣說,還是有些沒轉過來腦子。
“您是當時的棋子?”
也不知道腦子裡是哪根筋搭錯了,樑俊沒有來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夫子眉毛一皺,道:“胡說八道,我當時在與謝安對弈!”
“哦,哦。”樑俊恍然大悟,明白了夫子爲啥一說到謝安就那麼生氣。
合着夫子也有成爲別人墊腳石的時候啊。
眼見得樑俊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夫子哼了一聲道:“無恥小賊謝安石,爲了名聲篡改事實!”
“當時接到戰報的時候,分明就是他手舞足蹈不能自禁,我說了一句無非小兒輩破賊,何故如此高興?他倒好,居然讓史官篡改,無恥之尤!”
樑俊一聽這裡面還有那麼大的瓜呢,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可又不能跟着夫子一起罵謝安,畢竟誰知道謝安和夫子的關係是什麼。
萬一是老頭和謝安關係好的穿一條褲子都嫌肥,自己跟着罵了,哪天謝安也來了,見到了夫子,夫子到時候把自己賣了。
誰知道謝安會不會也給自己來手陰的?
只能等到夫子罵完之後,插嘴轉移話題道:“老師,你當真要講算學和律法?”
夫子一愣,止住了罵聲,反而看着樑俊奇怪的道:“我哪裡懂什麼算學和律法,要講自然由你來講。”
樑俊哭笑不得,夫子讓高富出去改通知的時候,樑俊就猜到了這事得和自己有關係。
沒想到果然是自己出頭。
夫子見樑俊沒有表現出十分歡喜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正色道:“太子,我且問你,以你現在的實力,你打算怎麼東山再起,一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