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公府,夜。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悠遠而又沉悶。
空氣裡瀰漫着梔子花的花香,有些濃烈卻又不讓人覺得討厭。
整個庭院很大,亭臺水榭什麼都有。
只是住在裡面的人很少。
現在時節的天氣雖然不像是前段時間那麼悶熱,但房間裡沒有冰的話還會很難入睡。
徐妙錦站在亭子裡,她習慣了北方的天氣,對於南楚的氣候並不是很適應。
從來到鎮南公府之後,徐妙錦基本上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
與其相反,徐妙錦的貼身丫鬟大壯卻睡的很開心。
對於大壯來說,這半年多來過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般的日子。
每天吃喝不愁不說,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不管走到哪,吃喝都管夠。
在大壯的意識裡,自己這就是和當皇帝一個待遇。
因此在大壯的心裡,樑俊就是天下僅次於自家真人的好人。
畢竟自己的好日子是從認識太子之後纔開始的。
因此當得知樑俊昏迷不醒,躺在東宮的時候,大壯很是傷心。
尤其是每當吃飽的時候,大壯對太子的思念更是強烈。
這一次跟着徐妙錦來南楚的,除了大壯之外,還有大壯收養的狗——大強。
大壯是一個講義氣的人,她雖然在哪裡都能睡着,但是自家小姐睡不着,她也跟着睡不踏實。
因此抱着大強在庭院裡待着,說是要陪着徐妙錦。
可還沒小半個時辰,一人一狗就在亭子裡的石凳上睡着了。
低沉而又有節奏的呼嚕聲,讓徐妙錦一直莫名的有些安全感。
自從到了南楚境內,徐妙錦心裡一直害怕。
害怕被楚秋九發現自己的真實目的,又害怕自己不能爲太子報仇。
更害怕的是太子永遠無法醒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無形的巨石壓的徐妙錦喘不過來氣。
好在有大壯的陪伴,讓徐妙錦撐到現在。
“紅燒排骨真好吃...”
伴隨着大壯的呼嚕聲還有喃喃的夢囈。
“汪汪嗚...”
因爲長時間的相處,大強已經默契到在睡覺的時候,還能搭上大壯的話。
夏天的夜晚總是很漫長,徐妙錦沒有絲毫的睏意,她坐在了亭子裡的長椅上,看着亭子下的池塘。
月光如銀,照亮水面,魚兒時動時靜,最後緩緩沉入水底,慢慢消失。
一主一僕,從庭院的月亮門內走了進來。
見到亭子裡的人時有些詫異,隨即好像又明白了過來。
“夫子,那位就應該是長安的徐真人了。”
女僕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她的嗓門很大,便是壓低了,在這寂靜的夜晚也和在徐妙錦的耳邊大聲嚷嚷差不多。
“莫要說話,吵到了真人。”
主人皺了皺眉,輕聲阻止道。
徐妙錦從半睡半醒之中驚醒,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門口站着倆人。
今日裡的月亮很大很圓,再有一個月就是中秋節了。
因此雖然是晚上,但藉着明亮的月光,徐妙錦還是看到來人大概的面貌。
女人很美。
雖然看不清五官,但來者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美。
徐妙錦站了起來,她不想在外面面前失了禮數。
那主人原本想制止住隨身丫鬟,在徐妙錦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轉身離去。
只可惜徐妙錦已經發現了自己,而且還站起來轉身向這邊看來。
於情於理,都必須要上前去,
蓮步款動,環佩玎璫,略施粉黛。淡香襲人。
宛如月宮嫦娥下凡塵,又似洛水之神踏浪來。
徐妙錦有些錯愕,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一個這般美麗的女子。
對面那女子也很是詫異。
她只知道隔壁院子裡住進來一個貴人,乃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親妹子,徐妙錦徐真人。
卻沒有想到徐真人竟然是一個如此國色天香的女子。
“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出塵絕豔的女子!“
這是她進距離見到徐妙錦之後腦子裡突然冒出的感慨。
美人美景美時,在這夏日的夜晚相遇,應該構成一幅十分美好的畫卷。
只是可惜,大壯的呼嚕聲打破了這份美好。
大強則警覺的豎起耳朵,一雙狗眼試探性的看着來的主僕二人。
在它的眼睛裡可沒有美女不美女之分別。
它的職責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徐妙錦的安全。
“妾身楚晴,見過徐真人。”
呢喃細語,在這寂靜的夜晚響起,說不出的好聽。
徐妙錦不慌不忙的回了一禮,道:“方外之人,打擾夫人雅緻,萬望恕罪。”
來人一報自己的名號,說自己叫楚晴,徐妙錦馬上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從長安出發到南楚之前,上官瑞鶴曾親自到自己的道觀找自己。
上官瑞鶴說了很多,徐妙錦都沒有記住——或者說選擇性的遺忘。
上官瑞鶴臨走前留下來一個冊子,這個冊子上寫的全都是南楚的資料。
其中在人物篇裡,楚晴的名字就出現在第五位。
也是整個冊子人物篇裡除了楚秋九外,唯一的女人。
她的身份其實很簡單,對外來說。乃是南楚楚家宗室裡的普通女子。
但是對內誰都知道,她乃是鎮南公楚秋九唯一的禁臠。
兩人寒暄兩句,楚晴身邊的小丫頭看着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大壯,有些不高興了。
今日裡自己家夫人難得想要出來轉一轉。
這後花園乃是鎮南公爲夫人親自建造的。
如今你們住在專門安排的暖玉軟牀上還不滿足,還得出來睡亭子,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快醒醒!”
小丫頭的性子如火,上前一步,一把就拍了大壯的腚上。
“快醒醒,別睡了,快醒醒。”
楚晴沒有攔住,小丫頭的巴掌已經隨着說的話落在了大壯身上。
“什麼?什麼豬肉卷大餅?”
大壯睡眼迷離,流着哈喇子半睜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小丫頭。
小丫頭氣的恨不得再抽她一頓。
“什麼豬肉卷大餅,我讓你快醒醒。”
“天涼了麼,啊哦!”
大壯說着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而後一股大蒜味衝着站在大壯麪前的小丫頭撲來。
小丫頭猝不及防,被嗆的直咳嗽。
“你,你這人,晚上吃的什麼這是,怎麼這麼難聞!”
楚晴趕緊道:“落英,休要多言!”
徐妙錦也趕緊訓斥大壯,讓她注意儀表。
“你叫大壯?”
一聽徐妙錦讓大壯給自家夫人見禮,小丫頭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了。
由大壯晚上吃了什麼變成了大壯叫什麼。
“對啊,安就叫大壯。”
大壯說着,走到了楚晴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下來,砰砰砰給楚晴磕了三個響頭。
“給夫人見禮!”
大壯磕頭磕的很快,根本不給徐妙錦阻攔的時間。
楚晴和小丫頭也有些粗手不及。
倆人也算是走過南,闖過北,就差在鐵道上壓過腿的人物。
什麼陣勢沒見過?
可這種在自己家裡,被人砰砰砰二話不說上來就磕頭的架勢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這...”
夫人有些蒙,徐妙錦只能報以歉意的微笑。
大壯不管這個,她磕完頭之後,根本不管夫人什麼表情,也不管夫人蒙還是不蒙,伸出粗壯的拳頭,在楚晴的面前攤開。
“這,這是?”
楚晴還以爲她要讓自己看什麼,下意識的伸着頭想要看清楚這傻妞空空如也的手掌上是否像看到的那麼幹淨。
“給賞錢啊,太子爺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我見了你的面,給你磕了頭,按理你應該給我見面禮了。”
大壯雖然平日裡說話或者和人吵架嘴巴比較笨,但一涉及到這種場合,想起之前樑俊的諄諄教導,彷彿樑俊在半空之中給他加油。
“大壯去吧,只要臉皮厚,天天能吃肉。只要不要臉,到哪都有錢。”
對於大壯這種爹孃姐妹和鄰居,甚至遠方的親戚全都餓死的人來說。
什麼臉面和尊嚴都是狗屁。
在她眼裡,這些玩意都不如大強的屎有用。
畢竟大壯知道,大強的屎是真的有飽腹作用的,可臉面和尊嚴呢?
還不如比喝西北風來的實在,畢竟西北風還能灌一肚子氣。
所以樑俊給她說的這番話,成爲了大壯的至理名言。
而樑俊也在潛意識裡成爲了大壯最崇拜和信任的人。
“啊,啊,見面禮。”
楚晴被大壯弄的措手不及,手忙腳亂的從身上拿出一個香囊來。
而後又將自己的耳墜摘下里,放在了香囊之中。
“姑娘,今日出門着急,身上沒帶多少錢財,你看這些夠麼?不夠的話。明日我再取給你。”
大壯看也不看,接過來揣在了兜裡,又恭敬的給楚晴磕了一個響頭,甕聲甕氣道:“謝夫人賞。”
而後看向了一旁的小丫頭,站起身來道:“俺大壯,你叫什麼?”
小丫頭眼見得大壯與衆不同,也不敢招惹他道:“俺叫,俺叫出落英。”
這一自報家門不得了,大壯瞪着眼睛看着楚落英。
“你,你就是楚落英?”
楚落英不知道大壯怎麼那麼大的反應,小心翼翼的道:“是,我就是楚落英?”
“和太子爺在登州酒樓是哪個喝酒的那個楚落英?”
楚落英嗯了一聲,又點了點頭。
大壯一聽,臉色突然一邊,十分的猙獰,怒聲道:“我打死你個始亂終棄,擡腿無情的渣女!”
說着伸着砂鍋大的拳頭就要往楚落英身上招呼。
大強見大壯要打楚落英,跟着跳起來要將楚落英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