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眶中呈現出來一片暗色,她才面色平靜的動了嘴角——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聲音寡淡,夏帆語氣中透着滄桑感,完全不像是她一個才二十六歲的女孩子能說出口的話。
夏帆語氣中的無奈,讓穆少言下意識的蹙起了眉峰。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樣的話讓他打心底裡覺得夏帆比兩年前更加不一樣了!
而且她服用這些所謂的“鎮定劑!”,穆少言能想象出來,她是受了嚴重的精神類疾病,纔會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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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帆那裡待了一會兒,確定夏帆的情緒好的差不多了,穆少言纔不舍的離開。
“小帆,別再服用那些藥了,對你身體不好!”
穆少言的話,讓夏帆笑了笑。
“不好又能怎樣啊?沒有這些藥,我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雖然夏帆沒有過多的去提起兩年前的事兒,穆少言也識趣的沒有多問。
他很清楚自己不要去觸及夏帆心裡的傷口,自己只要觸及一下,就是在給她帶去痛苦。
“小帆……你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生活的!”
不知道夏帆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沈城這裡,但是沒有看到方信祁的存在,他多多少少還是放下了心。
“重新?呵……這個詞兒,不適合我!”
沒有親人、沒有戀人、沒有朋友,要她怎麼重新開始生活?
她現在還能留下一副殘軀生活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夏帆現在眼神冷漠,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穆少言心裡難受,但還說不出口什麼話來安慰她,似乎任何話對她來說,已經不再起作用了。
“小帆,我希望你是快樂的!”
“我也希望我是快樂的,不過……似乎很難!”
苦澀的笑了笑,或許這兩年來,只有面對穆少言他這個故友,她才能卸下自己那一層虛僞的面具,用原本的真面目示人。
看着夏帆冷冷清清的樣子,穆少言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麼,卻聽到夏帆已經先自己一步開了口——
“已經很晚了!”
簡短的五個字,直接用下逐客令的方式,讓穆少言心裡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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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兒,他道了聲“晚安!”後,坐進了車子裡。
本以爲夏帆會對自己說句再見或者什麼,卻見她,直接轉身,進了酒店。
夏帆的冰冷,讓穆少言抿了抿脣。
在車裡吸了三支菸,看到煙盒裡不再有煙,他才紓解的長吁了一口氣,然後驅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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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行駛在馬路上,因爲看到夏帆,再看到她的神情,穆少言的心緒亂極了。
說不清自己的感覺,他開車的速度都在一點兒、一點兒的放慢。
路過一個交通崗,在踩剎車,等綠燈的時候,穆少言眸光不經意間的一瞥,正好看到對面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裡,走出來一抹頎長依舊的身影。
三月份中旬的沈城,夜晚薄涼的溼氣讓來來往往的行人,都還穿着大衣。
方信祁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裡面穿着黑色的襯衫,以指間夾煙、單手抄袋的優雅姿態,在燈光拉長的照射下,沿着酒店的臺階走下來。
筆挺身姿的男人,每走一步,周身上下自然流露出來的成熟氣息,讓他比兩年前更致命、更危險。
看到方信祁的瞬間,穆少言先是錯愕的一怔,隨即整個人的神經就繃緊了起來。
方信祁在這裡,而夏帆也正好在這裡,兩個人能同時出現在這裡,事情一定匪夷所思。
而且夏帆的那一句“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她說她死過一次了,絕對是因爲方信祁,她纔會死過一次。
越發不理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穆少言把着方向盤的手,骨節都在泛白。
夏帆、方信祁……
聯想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他的腦袋“嗡!”的一下子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兒。
難道說夏帆來了沈城的事兒,方信祁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會出現在沈城這裡,是爲了來抓夏帆回去!
被這樣一個刺激他腦仁的想法兒,深深的震懾着全部的思維,沒有多做考慮,穆少言也不再等綠燈,將車子在前方的路口那裡,快速的調轉了方向。
沿着臺階一步一步走下的男人,忽明忽暗的光線打在他剛毅線條的俊臉上,讓他本就深刻、凌厲的五官,刀削般惑人的展現着。
側過倨傲下頜弧度的俊臉,方信祁察覺出似乎有一種故人重逢的感覺在他的心尖兒一閃而過,他下意識的憑着感覺尋去。
暈黃的燈光打下,方信祁俊朗的面容投下一層薄薄的剪影。
沒有看到有什麼地方不妥,他抿了抿脣瓣,將視線收回,繼續沿着臺階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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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子開到馬路上限行的最大時速,穆少言直奔夏帆所在的酒店那裡駛去。
看夏帆的樣子,她應該還不知道方信祁來了沈城這裡。
既然這樣,他就一定要帶夏帆逃離那個魔鬼。
惹不起方信祁,他們還是能躲得起的!
世界之大、天涯海角,他就不信方信祁的勢力範圍,連一個安身之所都不給他們。
“叩叩叩!”
站在落地窗旁一直都沒有休息的夏帆,飛脫的思緒被一陣叩門聲驚擾到。
沒有說什麼,她轉身,走向房門那裡。
房門剛被拉開,穆少言就扯住了她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小帆,和我走,馬上和我走!”
不解穆少言的行爲,夏帆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這個男人突然的折回,讓她察覺出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不然他不能這麼慌慌張張的要帶自己走。
“我不走!”
站住了身型,夏帆冷然的開了口。
“你說吧,出了什麼事兒?”
不再是兩年前那個遇事兒就想躲的傻子,夏帆現在很冷靜,雷打不動,似乎什麼事情都會讓她不爲所動。
不想夏帆知道方信祁來了這裡而情緒受到影響,也不想夏帆再繼續被方信祁殘忍的虐待。
在告訴夏帆關於方信祁來了沈城這裡的消息中間徘徊不定,穆少言再三擰緊了眉。
“我……我就是想和你吃個夜宵!”
斂住情緒,穆少言眉眼間不自然的扯着慌。
既然不能告訴她關於方信祁來了沈城的事兒,那只有蹩腳的編一個不讓夏帆起疑的理由。
“吃夜宵?”
冷嗤一聲,很顯然,夏帆對於他扯謊的行爲,嘴角有些泛涼。
“下次再和我撒謊,編一個切合實際的理由,這個理由,連三歲的孩子都不會相信,你用來編給我聽,算是再質疑我的智商?”
“……”
“我雖然神經受了刺激,但還不至於連這是謊話還是實話都分不清!”
夏帆平靜語氣的樣子,讓穆少言皺了皺眉。
確實,夏帆和兩年前相比,有了太大的不同。
沒有再多說些什麼,穆少言沉默了半晌後,又動了動脣——
“明天早上……我們回涼城吧!你有好久沒回涼城了吧,我……好久沒有回去了!”
“……”
“我去訂回涼城的機票,明早我們回去吧!”
波動着脣,穆少言這次沒有再說謊。
算是他起疑的心理吧,他要做到的就是不要讓夏帆和方信祁見面,只有這麼簡單而已。
穆少言突然提及到了涼城,讓夏帆最不願記起的那些記憶,再度洶涌的涌上了腦海。
涼城,她曾經飽受凌辱,堪稱地獄的地方!
想到涼城,她爺爺那一張慈祥的臉龐,再度浮現了出來,還有年毅南,還有……好多、好多她的親人。
情緒莫名的有些不受控制了起來,如果是之前,她一定會狠心的拒絕穆少言這樣要求,但想到涼城那裡,還有自己爺爺曾經說要自己去照顧的夏家人,夏帆的心,漸漸的泛起了惻隱。
就算她再怎樣冷酷無情,那裡也都還有她的親人。
越發抵不過這樣想要回到涼城去看自己親人的想法兒,她的心,終究沒有受到那些屈辱的影響,默默地點了點頭兒。
算是默許了穆少言的話,夏帆答應了一句話“好!”
夏帆的回答,讓穆少言懸着的心,稍稍安穩了下來。
“嗯,那我今晚回去就定回明天早上回涼城的飛機票!”
穆少言興沖沖的剛說完話,夏帆又動了動脣——
“明早不行,最晚明天晚上十二點之後,我明天有事兒!”
一句“我明天有事兒!”,讓穆少言的心裡又一次不安生了起來。
這句話裡有太多的深意了。
明天我有事兒,很顯然這是在告訴穆少言,我明天要繼續在沈城這裡待一天。
只要她再繼續在沈城這裡待一天,就會發生很多的事兒。
這一天可能會意味着她和方信祁不期而遇,她都能和自己不期而遇,又怎麼可能斷定她不會和方信祁碰面呢?
“明天……你有什麼事兒?我……能不能幫到你?”
用一種委婉的口吻,穆少言掀動脣角,知道夏帆不是那種會讓自己關心的女孩子,但是他真的只想知道她要在沈城做些什麼!
“不用你幫,我應付的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是她能感覺的出來,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兒,自己的舅舅是怎樣一個陰險的人,她還是很清楚的。
“你去訂機票吧,我明晚十二點把事情都處理好以後,去機場找你!”
有兩年沒有回到涼城那裡,夏帆也很想知道一下其他親人的情況,不管她和她母親當年是如何淨身出戶,但血緣的羈絆,不是她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知道自己都話對夏帆做出行爲的決定,起到任何阻攔的作用,抿了抿脣邊,穆少言道了一聲“晚安!”離開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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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城,年家——
年毅南站在窗邊,一手拿着夏帆照片的相框,一手指間夾着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吸着煙。
兩年了,每天他都會像是着了魔一樣的拿夏帆的照片看上不下十幾次,這次也是一樣,在他經常神經崩潰下,拿起夏帆的照片,一看就是半個小時。
“叩叩叩……”
一陣短促的叩門聲響起,傭人推門,畢恭畢敬的走了進來。
“少爺,樓下夏家的柏小姐找你!”
“嗯,我知道了!”
得到年毅南的應聲,傭人退出了房間。
再度定睛的看了一眼夏帆穿着白裙,明燦巧笑的樣子,年毅南吸了口煙,將菸蒂掐斷,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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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毅南不是傻子,自然是能看得出來夏柏對自己有意思。
但儘管她對自己有意思,他的心也不在她的身上。
且不說兩個人之間有血緣羈絆的原因,他的心,位置那麼小,至始至終都只爲某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在留着。
夏帆,這個刻進他生命中的名字!
哪怕兩個人之間有親情在,甚至哪怕她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這也絲毫影響不了她在自己心裡的位置。
有時候他總是在想,如果夏帆沒有墜崖,如果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血緣的羈絆,現在兩個人是不是就已經結了婚,甚至還有可能有了小寶寶!
想到這裡,年毅南心尖兒苦澀的一笑。
沒有再去理會其他,他斂住情緒,下了樓。
一走到客廳那裡,他就看到夏柏穿着一身嫩黃色的禮裙,披散着波浪大卷發,和兩年前一樣一副官家小姐姿態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兩年前,夏元明和夏宏濤紛紛被槍斃了之後,整個夏家就沒落了,昔日在涼城的紅門世家,就這樣在一夕之間成了涼城的笑話。
雖然上頭有重新徹查夏元明一事兒的意思,但因爲當時情況太複雜,又參雜了很多其他的因素,夏家的事兒就一再的擱置,以至於到今天也沒有翻案。
兩年前的事兒,讓夏家的部隊大院被上級沒收,連帶着夏宇航在隊部獲得的頭銜都一併取締了,整個一家子的人,由軍隊世家直接成了平明老百姓。
受不了這樣又是失去老伴,又是失去兒子的打擊,夏老太太在出獄後,沒些時日就來了一場急火,然後患了一場大病,在醫院折騰了快一個月之後,被宣告醫治無效而死亡。
使得到最後曾經榮耀一時的夏家,只剩下樑倩一個活寡-婦和夏宇航、夏柏這一對兒女。
聽到樓上有動靜傳來,夏柏回頭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年毅南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身姿挺拔的出現在了樓梯口那裡。
打從兩年前出了那些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以後,年毅南也就沒有再回部隊,而是挑起了家裡的頂樑柱,負責照顧他的奶奶和他的父親。
不知道年毅南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羈絆,夏柏看到年毅南以後,嘴角掛着甜甜的笑意。
“毅南哥!”
或許是沒有了大家對自己的chong愛,夏柏特別的依賴年毅南。
年毅南知道夏家的全部情況,也知道自己是年家的一份子,所以他對年家經常提供一些物質、金錢上面的幫助,讓夏家剩餘的母子三人,不至於過得那麼的悽慘。
“來之前怎麼沒打電話?”
年毅南面容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好像夏柏對自己的熱情,讓自己提不起來任何的興趣。
“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沒有因爲年毅南對自己略帶冷漠的態度而傷心,夏柏依舊嘴角彎着笑。
“吃飯了嗎?”
“沒……”夏柏搖晃着頭兒,一顆美滋滋的心,就是在等年毅南請自己去吃飯。
“怎麼不吃飯?你太瘦了,記得經常吃飯!”
被年毅南的話無異於是一盆冷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夏柏剛想開口說話的熱情,盡數被燃燒殆盡。
“毅南哥,其實我……”
“伯母還好嗎?”
輕動着脣,年毅南岔開話題,將談話的中心落在了樑倩的身上。
“家裡還缺錢嗎?”
他做不到去承認自己和夏家的關係,只能通過對夏家提供經濟上面的幫助來盡他這個作爲夏家子孫的一份孝心。
沒想到年毅南整個人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夏柏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
她也知道年毅南喜歡自己的堂姐,但是她堂姐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她能喜歡上年毅南,確確實實因爲這個男人很優秀,值得自己喜歡,而且很多事情,她都在自持自己和夏帆之間有幾分相似,纔會覺得年毅南會喜歡上自己,不過……事情似乎有些不盡如人意!
“毅南哥,我來找你,不是想和你說這些,我……”
“我奶奶要出去曬太陽了,如果沒有什麼事兒,我改天再給你打電話吧!”
說着,年毅南就站起來了身子。
看着眼前這抹挺括身子的男人要離開,夏柏當即也站起來了身子。
人都是自尊心很強的動物,自己被年毅南一再這樣的對待着,夏柏的心裡自然是很不好受。
貝齒咬緊着脣瓣,在年毅南起身走到樓梯口那裡時,他沒有按捺住心底裡的蒼涼,語氣有些啞澀的開了口——
“……你還在等她嗎?”
“……”
“她已經兩年沒有出現了,指不定早就已經死了,你繼續這樣魂不守舍的等一個可能不在的人了,你……”
“小帆永遠活在我心裡!”
年毅南語氣很平淡的打斷了夏柏的話。
有些人不是離開了,就可以忘記的;有些人不是不在了,就可以裝作沒有存在過自己的世界裡!
夏帆就算是已經成了一縷魂魄,只要他心裡的位置還是她的,就沒有誰能代替她。
一句讓夏柏心裡難受的話,直接落下,沒有任何的迂迴,就好像是,自己的話不會去管其他人的任何心緒,只要讓她斷了念頭兒就好。
說不上來自己是怎樣一個複雜的心裡感受,夏柏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一個可笑的笑話。
他對自己好,對夏家人好,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夏帆,因爲他,他纔會出手接濟夏家人,不至於讓他們生活的那麼窘迫、難堪!
“下次別再提小帆了,我心裡難受,你也不好受!”
這個名字,就讓他埋在心底裡慢慢的紀念吧!
既然他們走不到一起,就留下思念的空間給他吧。
沒有再去和夏柏多說一句話,邁開步子,年毅南起身往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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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悄然而至,絢麗的霓虹燈,光鮮奪目的耀亮整座城市。
站在洗漱間鏡子前,夏帆再三端詳了自己淡淡的妝容。
雖然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舅舅派來沈城這裡是爲了什麼,但她既然來了,就要去看看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帆,都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