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環佩急速作響聲傳來,顯然來人腳步匆匆。在她身後,還簇擁着好幾名僕婦侍衛,身側還有幾名學子和年輕的官員。
她的陣勢沒有寶淳郡主擺得足,但氣勢絲毫不輸。
聽見聲音,寶淳郡主手上動作一頓,面色不虞,頭也不回道:“何人多管閒事?本郡主要教訓這個不長眼的,誰敢攔我?”
她的父王,可是最受皇帝寵信的太子,將來那就是繼承大統的帝王。在京裡,誰敢跟她過不去?
卻見原本站在一旁閒閒看戲的衛亦馨款步上前,盈盈見禮道:“馨兒拜見皇姑祖母。”這麼一對比,寶淳郡主顯得格外無禮。
姑祖母?她們的姑祖母可沒有幾個。
寶淳郡主的心頭閃過這個念頭,只得起了身。既然來的是長輩,她就不能再置之不理。再怎麼被嬌寵着長大,她也明白自己的榮辱繫於當今聖上,她的皇祖父一人身上。
而慶隆帝,是個事母極孝的皇帝。
當着衛亦馨的面,她當不起不敬長輩的這個罪名。
她在心頭暗恨衛亦馨狡猾,點出了來人的身份,逼得她非拜見不可。否則,她還可以用不知者不罪來搪塞過去,先罰了這個膽敢拒絕她的方家小姐。
寶淳郡主轉身,看清了來人,心頭閃過不屑,保持着面上的恭敬見禮:“見過皇姑祖母。”
方梓泉、郝君陌跟着見禮:“見過七公主。”
方錦書在原地跪着見禮:“見過七公主。”只有方錦暉一人因假裝昏迷,而未曾見禮。
這位七公主,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淨衣庵中的靜了,閨名衛思婕。
只是此時的她,看起來已經大不一樣。整個人不像在淨衣庵時一樣冷清死寂,反而散發出灼灼豔光。
因是先帝留下的庶出公主,她輩分高,年紀卻只在三十餘歲。這時的她,雲鬢高聳,滿頭珠翠,一道長長的珍珠流蘇從她兩鬢垂下。眉心處點了最時興的梅花妝,朱脣黛眉,嫵媚又妖嬈。
一襲銀枝綠葉裙外,逶迤着水金龍妝花緞紗衣,後面的侍女爲她提着裙襬。哪怕是前來踏青,她也沒有換上輕便的胡服,在這些青澀的少年男女中一站,益發顯得千嬌百媚。
如今的七公主,絕對無法將她和在淨衣庵裡的那位心如死灰的靜了師太認爲是同一人。
在前世,她的身上也同樣發生過這樣大的改變。只是在那時,不論是靜了也好、七公主也罷,都和那時的曹皇后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先帝留下的庶出公主,對她既沒有威脅更不可能帶來利益。她要做的事情很多,雖然後來也對七公主的事偶有聽聞,也不會嘆息一下對方的命運罷了,不可能給予更多關注。
但此時卻不一樣,在淨衣庵裡,衛思婕默默地關心着她,不求回報。縱然有將方錦書當成了自己女兒的移情作用在,方錦書仍然領她這份情。
透過她光鮮亮麗的外表,方錦書看見了她那顆蒼涼的心。在這樣巨大的變化後面,她是爲着什麼,又該是懷着怎樣的情緒?
她雖跪着,心頭卻爲衛思婕感到疼痛。
衛思婕卻不管那些,一眼便看見了跪在地上的方錦書。她眼波一橫,笑道:“都起來吧,這是在說什麼呢,如此熱鬧。”
待衆人起了身,她看着寶淳郡主道:“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方家大姑娘,怎地躺在地上?”
在場衆人中,她的輩分最高,足可以質問寶淳郡主。
而寶淳郡主壓根就沒將她放在眼裡。輩分高又如何,不過是一個不得志的庶出公主罷了!當即撇撇嘴道:“姑祖母,這怪不得我,說話說得好好的,她自己就暈了過去。”
“是嗎?”衛思婕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可我方纔怎麼看見,你拿着金簪就要刺下去?”
她面上帶着笑意,但一旁的衛亦馨敏銳的發現,這笑意當中藏着一絲很難被發現的厭惡之情。
發現了這一點,衛亦馨便在心頭暗暗思忖起來:也不知道這位七公主是討厭寶淳,還是厭惡太子。她先在心頭記下這個發現,今後應該能用得上。
寶淳郡主沒料到,她如此直白的揭穿了她,硬邦邦道:“許是姑祖母年紀大了,有些眼花沒看清楚。”
此言一出,只聽得衛亦馨一聲嗤笑,道:“姑祖母風華正茂,莫不是寶淳姐姐眼花吧?”
“姑祖母,今兒天氣正好,馨兒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先行告退。”人越來越多,早就失去了試探方家幾人的意義,她繼續留在這樣也沒有意義。
方家的人,遠不止眼前這幾人,她還需要去一一排查。就不信了,以她活了兩世的經歷,還查不出區區方家的古怪。
衛亦馨帶着人走了,這處的人呼啦啦少了一大半。衛亦馨都走了,又有衛思婕在這裡,寶淳郡主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也達不到目的,便跟着告辭,只不過是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她們兩人要走,衛思婕自然不會阻止。
溪邊終於安靜下來,方梓泉拱手道了謝,衛思婕命人將他扶起,笑道:“這事你們不該謝我,要謝就謝這位。”
她用眼神朝着一旁示意,權墨冼上前一步,拱手道:“舉手之勞,不敢當。”
“原來是權兄。”方梓泉恍然大悟道:“我還道只是碰巧,原來是權兄請了七公主來。大恩不言謝,待春闈之後,定當設宴相請。”
方穆是禮部侍郎,而權墨冼是參加此次大比的學子,正該避嫌。待春闈結束後,就沒所謂了,正好結交一番。
論起來,從權墨冼救過方錦書一次開始,屢屢遇見,方梓泉對他也都熟悉起來。
郝君陌和他是第一次見,方梓泉便互爲引見了。幾人都是士子,年紀雖差着幾歲,所學卻是一致,當下談論起來。
衛思婕這裡則快步走到方錦書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撫着心口責怪她道:“剛剛可嚇死我了!你也真是膽大,那一下要是刺實在了,你得遭多少罪!”
她的到來,終於讓危機成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