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等舉動,可算是有些無禮。
對方是端王妃,一來是女眷、二來是皇室宗親,在她沒有詢問權墨冼之前,他這樣問話就顯得逾了規矩。
端王妃的眼裡掠過幾絲不悅,反射性地將那半塊白玉訣在掌中合攏,淡淡道:“權大人,你莫不是走錯了地方,以爲在堂上問話?”
方錦書她有印象,她嫁給權墨冼做繼室,當初在端王府裡還有人議論過幾句。
看來,這位刑部的權郎中,果然不負他的名聲,絲毫不懂得什麼叫尊長。方家這位四姑娘,嫁給他實在是好好一顆大白菜,被豬給拱了。
她是王妃,她的事情,豈容隨便一個官員都能置喙的?
方錦書卻知道,權墨冼這樣問,定然事出有因。他的骨子裡雖然狂傲,卻明白世間的規矩,不會無端冒犯端王妃。
她起身施禮道:“還請王妃見諒,夫君他也許見過您手裡這塊白玉訣。”
雖然權墨冼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她卻相信若非如此,權墨冼不會輕易相詢,他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什麼?”
端王妃激動地擡頭,猛然站起。她握着白玉訣的手顫抖起來,眼神裡的渴望,讓人看了心驚。
權墨冼沉聲道:“王妃,下官確實見過另外半塊,但並不能肯定。您若方便的話,請借我細觀。”
“好,好!”
端王妃如今什麼念頭都沒了,哆嗦着雙手將那半塊白玉訣捧給權墨冼:“你慢慢看,不急。”
“是。”
權墨冼取過來,迎着光線細細端詳了一炷香的功夫,纔將白玉訣歸還給端王妃,道:“若下官沒有記錯,這就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半塊的另一半。”
他指着玉訣邊緣一個缺口,道:“王妃請看,這裡的之形缺口,跟我說的那半塊應該能合上。”
方錦書瞭解權墨冼,他說應該能合上,就一定能合上。
“當真?”
端王妃瞪大了雙眼,顧不上儀態,一把抓住權墨冼的手腕,連連追問道:“在哪裡?你說的那半塊,在哪裡?!”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是失儀,忙放開了手。
權墨冼在心頭微微嘆了口氣,希望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溫言道:“王妃,請您冷靜一下,容下官稟來。”
“好。”端王妃定了定神,下人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坐好。
就在此時,房門被輕叩了兩聲,那名侍衛出現在門口,他見禮回稟道:“端王妃,您在佛前供奉的香油,已經有小師父取進去了。”
端王妃急急應了,想要快些把他打發走。有了這半塊白玉訣的消息,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侍衛並沒有離開,他對權墨冼道:“百騎長允了,請大人將東西先擡進來。”
權墨冼道了聲“辛苦”,道:“我與王妃稟完,就來安排。”
侍衛心頭暗暗稱奇,怎麼才這麼一會,權大人就和王妃說上了話?他悄悄看了幾人一眼,掩住好奇退了下去。
“權大人請講。”端王妃急切道。
“端王妃,下官奉命去亳州辦案,您是知道的。”這個消息,對端王妃而言,恐怕是禍不是福。權墨冼小心斟酌着言辭,徐徐道來。
“我,我當然知道。”端王妃心頭掠過不祥的預感。
“亳州吳展衝,仗着有世家撐腰,橫行不法草菅人命。”權墨冼道:“戲子發瘋,只因爲見到了他親手殺害了一名外鄉讀書人。”
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端王妃緊張地捏着手帕,顫聲問道:“那……這白玉訣?”
“這半塊白玉訣,是下官在替被害的人收殮屍身時發現。因他貼身戴着,又只得半塊,便想着會不會是信物,便多留意着。”
“屍……屍身?”端王妃捂着嘴,渾身好似篩糠一樣抖了起來,面如死灰:“什麼屍身?”
眼前的事實,是那樣殘酷。
她剛剛得知白玉訣的下落,卻是死訊。
這,讓她如何相信?
“王妃,”伺候她的下人一把扶住她,急道:“王妃!不是我們小姐,那是個讀書人!”端王妃情緒激動,她的下人卻聽出了其中的不同。
“啊,對!”她的雙眼,猛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亮得耀眼。
她看着權墨冼問道:“權大人,你確定那是個讀書人?”
聽了她們的對話,權墨冼隱約有些明白,點了點頭道:“對,是一名從外鄉來的讀書人。因爲吳展衝拒不招供,關於他的身份來歷都不清楚,現在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他是一名男子。”
“太好了!”端王妃激動滴落下淚來,握住下人的手道:“不是她,不是她……你聽見了嗎,不是她啊!”
心情一番大起大落的激盪,以她的年紀格外承受不住,此刻崩潰的大哭起來。
方錦書上前,掏出絲帕替她拭淚,默默地陪着她。
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尚不清楚,端王妃的女兒,又怎麼會流落民間?這半塊白玉訣,又怎會到了那名讀書人的身上?
但無論如何,眼前的端王妃,是一名傷心絕望的母親。
過了好半晌端王妃的情緒才逐漸平復,她頗有些不好意思,道:“讓你們見笑了。”以她的身份地位,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過。
方錦書忙道:“您一定有苦衷。”
端王妃點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她示意伺候她的下人:“你來說。”
“是。”
伺候着她的下人,是一個看上去快三十歲的媳婦子,挽了髮髻,渾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落。眉目之間的神色,很是沉着。
她朝着權墨冼、方錦書施禮,道:“婢子丁香,見過權大人、縣主。”
事情的經過,頗有些曲折。
先帝打天下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端王爺作爲他的胞弟,剛剛成親就跟着他南征北戰。端王爺的武功謀略都不算出衆,卻也穩紮穩打,沒有出過什麼亂子。
憑這一點,端王爺纔在立國後,穩坐宗正寺卿這個位置,無人置喙。
那個時候局勢未穩,端王妃作爲家眷,也跟着顛沛流離。在一個剛剛佔領的城池裡,端王妃生下了一個女兒,卻緊跟着就被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