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喬夫人的喘息才平緩下來,她緩緩將手掌攤開。
翠眉眼中有着點點淚光,顫抖着雙手打開一個白瓷瓶,拿出一粒硃紅色的藥丸放在她的手心,擔憂的勸道:“夫人,道長說過,頂多一天一粒。”而今日,還未曾過半。
喬夫人慘然一笑,仰頭將藥丸服下,道:“在這裡,我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她可以藉口病弱不與人交際,但既然來了,壽宴是必須得參加的。
服了藥丸,她閉上眼睛休息,翠眉替她守在門口。她的病情,修文坊裡的人都知道,不會有人指責她失禮。
到了開宴之時,祝家開了所有的廳堂,內外院裡足足擺了幾十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有這麼多人道賀,祝光丞滿面喜色,談笑風生。
開宴前,關景煥親自來賀,坐了片刻才走。雖然沒有留到壽宴之時,也給足了祝光丞的面子。
用罷壽宴,和祝家交好的人家便留下來看戲抹牌,其餘人家略作盤桓便相繼離去。
待回到了家,司嵐笙心事重重,將喬夫人的話翻來覆去的咀嚼。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今日她抱着去探她口風的目的,對方卻拋給了她一個更重要的訊息。
擺了晚飯,她漫不經心的吃着,卻不知道口中是個什麼味道。
看着她神思不屬,方孰玉放下筷子,笑道:“有什麼話,吃完了好好跟我說就是。”
被他看破,司嵐笙有些不好意思,輕輕的“嗯”了一聲。
方孰玉一笑,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一頓飯用罷,丫鬟上來收拾乾淨,伺候兩人漱了口,呈上茶水。
“你們下去。”司嵐笙吩咐。
“怎麼了?”方孰玉問道:“可是喬家那裡的事情不順?”
司嵐笙微微蹙眉,道:“這事,我也不知該怎麼說纔好。說起來,卻是一樁好事。”她將喬夫人的話複述了一遍,道:“只是暉兒想嫁入喬家卻是不能了。”
方孰玉聽完,揹着手在房中踱起步子來。
喬夫人開出的條件,實在是非常誘人。如果,她的承諾都能兌現,方家就有了陸家作爲後盾。雖然這個關係遠了一些,但這是喬夫人拿命換來的交易,看在女兒的份上,也會待方梓泉這個外孫女婿好。
“我問問泉兒的意思,如果他不反對,娶萱姐兒就沒什麼不好。”
方梓泉才十二歲,方家的家風很嚴,至今未在他身邊放什麼通房丫頭。所以對於男女之事,他或許從同齡人那裡聽說了一些,但自己卻懵懂不知情事。
問他的意見,能問出什麼來?
假如應了喬夫人所請,兩人就得早早的將婚事給定下來。方梓泉自己,就失去了擇偶的權利。
司嵐笙心頭有些不舒服,她終於知道,心頭一直以來的不對勁是爲着何事了。“枉我把她當做朋友,她卻對我耍這樣的心眼。”
“夫君,這對泉兒不公平。”司嵐笙望着方孰玉,緩緩道。
“泉兒娶萱姐兒,好處顯而易見。他有了陸家做後盾,前途可期。”
“爲了前途,就要犧牲他的婚事嗎?”頭一回,兩人起了爭執。
“娘子,你不要執拗。”方孰玉嘆了一口氣,看着她道:“你我二人在婚前,又何嘗相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至理。”
“比起我們來,泉兒已經幸運很多。至少,他在婚前便熟知了萱姐兒的脾性,我們兩家也一向親厚。”
他的心意已決,司嵐笙的眼神黯淡下來,默然不語。
在理智上,她知道這樁婚事對方梓泉有利,對方家更是幫助巨大。但是,在情感上,她接受不了把婚事當做一樁冷冰冰的交易。
方梓泉、喬彤萱的年紀都還小,就算定下這樁親事,也要過五六年才能成親。這中間,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誰敢保證,方梓泉長大後喜歡的人就是喬彤萱呢?
方孰玉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放柔了聲音道:“好男兒豈會兒女情長。有我們在,兩個孩子一定會幸福的。萱姐兒身子康健,做長媳再合適不過。”
當下男兒或許喜歡那樣弱不勝衣的纖弱女子,當長輩在挑兒媳婦時,樣貌周正即可,身子康健能延綿子嗣纔是排在第一位的。
“這件事,我自會去稟明父親。若無意外,娘子就再去一趟喬家,將此事定下來。”
知道無可挽回,司嵐笙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道:“如此一來,暉姐兒就只剩下鞏家了。”
和喬夫人的談話,沒能解決最着急的方錦暉婚事,反倒是還沒有開始考慮婚事的方梓泉有了着落,這實在是造化弄人。
“鞏尚書爲官清正,我再着人細細打聽一番,鞏家的家風和鞏文覺此子如何。”方孰玉道。
見丈夫主動應承下此事,司嵐笙方覺得心頭的鬱氣消散了些許,悶悶地應了一聲。
方孰玉見狀笑道:“還在生氣?我這就着人去買蜜柚,親手剝給你吃。”
新婚的頭兩年,有一次司嵐笙因二房之事生悶氣,方孰玉便親手剝了蜜柚給她。丈夫的體貼,和口中的甜蜜味道,讓司嵐笙的火氣全無。
這時舊事重提,司嵐笙嗔道:“大半夜的,買什麼蜜柚。快洗漱了安歇,明日還要早朝。”
房中的沉悶氣氛,終於一掃而空。
接下來的這段時日,方家先辦了一樁喜事。
二房迎娶了曲氏進門沖喜。龐氏一改往日的張狂,收拾得體面利落,在尤氏的攙扶下招呼着道賀的賓客。
爲了這樁婚事,方穆特意敲打了方柘。他難得的回來住了小半個月,迎娶當日紅光煥發,哪怕拄着柺杖,也能依稀看出當年的俊彥風采。
方孰仁有病在身不能親迎,好在曲家一早就知道是沖喜,也不計較這個,吹吹打打地將新娘子送入了方家。
看在方穆的份上,他交好的同僚多有隨禮。方柘市井中的朋友也紛紛前來道賀,三教九流,顯得熱熱鬧鬧。龐氏的孃家,曲氏的孃家也都來人,將二房的院子裡坐得滿滿當當。
婚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門外的司儀突然唱道:“歸誠候府小侯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