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簡陽走了,不過水沁相信,將來某一天,他肯定會不甘心居於人後,永遠做個無名無份的幕僚軍師,他必定是要大幹一場的。
新的縣令來了,肥着個頭,大着個耳,走起路來,就算隔着那麼些層裹着的絲綢料子,也能感覺到那身肥肉油嘟嘟的,上下搖晃,左右甩擺。這個新縣令李牟才原是任江寧知府,因爲有人向上級舉報其貪污受賄,但派人來查時,李牟才雖是官宦,卻居於茅草陋室,自己在住處旁開闢了菜隴麥田,說是要勤儉用度,自力更生。其妻所織的布、刺的繡,都交由婆子拿到繡坊緞莊去賣。其子已有六歲,卻未進學堂,聽李牟才口述,着實是遇上災年,官俸拿去做了賑災所用,取不出閒錢給孩子啓蒙之用,只能暫緩一時了。
生活得如此質樸,按理說,李牟纔不但不該被降職,反倒應該受到上級賞識提拔,步步高昇纔是。但現實呢?說實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李牟才確實手上沒銀子,那些年搜刮孝敬來的條條塊塊,已經借花獻佛,上下打點,到了該到的官宦大員手中,變成了李牟纔在官場中平步青雲的通路。
那幾天披着土布衣,勒緊褲腰帶演戲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難熬。那粗製的料子,時時都磨着自己的肚皮,水泡都給磨出來了,裡面還帶着血,一不小心碰到,死疼死疼的。等來人去了,不知廢了多少珍珠抹痕膏,才把那層皮養回油光華亮的原狀。
但是,就算找不着證據,既然有人告發了,身爲讀書人,自然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傲骨。李牟纔在事後趕緊上書懇求降職,說自己平時爲官還不夠謹慎,以至於別人要雞蛋裡挑骨頭,陷害自己。希望上頭恩准自己降職,到基層去多多歷練,打好跟平民老百姓的友好關係,以便將來更好的開展工作,樹立更加親民的朝廷形象,云云。
態度這麼好的員工,在朝廷自以爲錯怪他的同時,還主動找臺階給朝廷下,誰不喜歡?上頭的人自然是應了李牟才的請求,把他從江寧知府,調任榕江縣令。明裡是降職,其實暗裡確實加官進爵的流程。
誰人不知,這天子皇城在北方重地,而江寧雖然富庶,卻是在江南,離皇城遠着。而榕江縣,地方不大,可是,但凡要皇城物資的運進運出,都必須經過這個縣。水路陸路各有所需,榕江是天然深渠,能運糧運兵,方便調動人力物力。地處平原,兩邊環山,中途平坦開闊,易守難攻,也是兵家必爭重地。
所以說,對於這個天子皇城的門戶所在,誰守好了,這就是一個跳板,下一步便是直逼京師,離進京爲官就不遠了。成了京官,進了殿閣,到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銀子金條,大把大把的有人孝敬。
榕江縣對新縣令的接風宴,是在水雲夢裡辦的。縣裡的鄉紳豪族,富賈貴商,員外舉人,想巴結的巴結,想攀親的攀親,一桌桌山珍海味擺開,一杯杯美酒佳釀下肚,敬個沒完沒了。不同場次的接風宴,幾乎排滿了新縣令的一日三餐,可以說,新縣令在衙門辦公的時間,也不及呆在水雲夢的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