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氣重,午間最是睏乏,穀雨頭枕瓷枕,雙腿擱在竹夫人上,輕輕閉着雙目,任他窗外知了嘰嘰喳喳地叫着,反而更顯清淨。冰鑑裡的冰還沒全化完,屋子裡涼氣習習,愜意的很。
外面都蟬滿樹滿樹的鳴着,沒有個休息的時候,早就讓小廝去挑了弄走,拿着長杆子,揹着麻布袋,早就挑累了,這蟬又挑不盡,弄掉一隻,聲還是這麼大,再接着弄,其他樹上的又都跑過來。
那小廝忙活了一中午,虛脫了,已經躺倒在樹底下納涼去了,呼哧呼哧打着呼嚕,歪着頭,靠着樹,就怕他口水從嘴邊溢出來。
水沁看着想笑,體諒這做下人的辛苦,其實比起錦衣玉食的勾心鬥角,這樣沒心沒肺的隨心所欲,豈非也是值得留戀羨慕。水沁沒有叫醒他,徑直悄悄推開了穀雨的門,一面涼氣襲來,清涼得不行。水沁看了一眼四周,也不見其他人影,便走進屋來。
穀雨睡熟了,手中原本搖着的摺扇已經滑落到地上,水沁走過去,撿起扇子擱几案上,案上是一幅還未題字都蓮花圖,旁邊都硯臺已經快乾了,想必是午間所作,累了才小憩一會兒。
水沁順便從黃楊木筆掛上取來一支小小都軟狼毫勾線筆,躡手躡腳移到穀雨的榻前,對着他長長的睫毛掃上去。
“誰?”
穀雨並未完全睡得深,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起身,反手一轉。
水沁手腕處猛地一疼,“啊。”
穀雨這纔看清來者何人,“原來是你攪了我的好夢,說吧,我的姑奶奶,又出什麼事了?”
“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麼?”水沁收回了手,腕子疼得緊,轉了轉,緩解不了,拿着筆就往身後甩了甩。
“傻姑娘,你快住手。”穀雨急忙抽出水沁手上都筆來,左右旋轉着檢查,生怕有一絲遺漏,“這可是揚州江都都龍泉筆,我去那制筆匠人鬆奇子的府上拜訪了三年,他才重新掌刀,做下的精品,你可別給我甩壞了。”
水沁這下子來氣了,試探道,“好歹着說,我堂堂水雲夢都主子,也不如這筆金貴了?”
直到確定那支筆沒有問題,穀雨方纔直起身來,剛醒微醉都桃花眼斜斜一笑,舉起那隻勾線筆來,“這筆是我的,壞了,我會心疼,”然後上下打量起水沁,“你這是也想讓我心疼麼?”
水沁瞬間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世間如此清秀的男子體內,究竟還是表裡不一的,水沁有點無語,極度嫌棄地斜眼瞅着穀雨,“早跟師傅說不能讓你呆在前堂待客,都學壞了。”
穀雨得意地晃起腦袋來,“這叫憐香惜玉。我這麼文質彬彬都讀書人,都能被那些市井俗人帶粗糙了,跟何況你呢。岱老扣了我,想必也是要水雲夢有個能出面都木偶傀儡罷了,你跟他就站在我背後抽線就行。”
“那麼,木偶先生,現在水雲夢怕是要出叛徒,你管不管?”水沁正色道。
“此話當真?”
“八九不離十。”水沁肯定道。
“好戲需要慢慢醞釀。”穀雨站起來,把勾線筆掛回黃楊木筆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