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色可正好,”穀雨看着竹林上空的明月,“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又能問什麼呢?世人自己弄不明白的事,往往就把希望寄託在其他人身上。得到正確的答案,還心存不定,半信半疑。若是那答案原本是錯的,說服不了自己,卻又仍舊懷揣僥倖,難捨難棄。”
水沁看了一眼穀雨跟前的酒杯,碧光粼粼,一杯空,一杯半盞,“你已經知道了,就等着我來麼?”
穀雨不否認,親自給另一隻酒杯倒上桂花釀。
那是岱老在宮中帶回來的老山玉夜光杯,是先帝爲了恩譽岱老釀的紹興甜米酒賞的,岱老舍不得用,好好護着帶了出來。後來穀雨來了,遇名仕,自然不能出常招,贈予他權當水洗用。但穀雨知道東西貴重,又感遇岱老的救命之恩,便不敢擺出名仕一貫的清高樣式來,只拿這對夜光杯來喝好酒。
這是奇玉,三色相間,其色黑賽烏漆,白如羊脂,墨綠似翠。紋飾天然,杯薄如紙,光亮似鏡,內外平滑,玉色透明鮮亮。
岱老曾言,“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變,尤爲月光下對飲,杯內明若水,似有奇異光彩,因而自古就有"酒泛夜光杯"這佳傳。”
而那桂花釀,看去不像酒而勝似酒。一般酒澄清,此酒粘稠,一般酒辣辛,此酒綿甜。橙黃清澈的酒體,微漾在碧清晶瑩的玉杯中,相得益彰。
水沁坐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宋簡陽盡了力了,無論是怎樣的結果,我自然都不會有責怪悔恨之意。”
“你若毫無疑慮,就不會這麼快來找我。”穀雨回過頭來看着水沁,四目交匯,水沁別看得心虛了。
“我原本與宋簡陽並無交情,只因你與他是同窗之誼,……”
“這就是你的大意了。”穀雨搖搖頭,認真打斷道,“你信任我,不等於他因爲與我同窗,也就值得信任。太輕信,便是你最大的弱點。”
水沁低下眼簾,注視着穀雨送過來的夜光杯,那桂花釀還在微微旋動,清香撲面,“多疑了,以爲誰都要算計自己,就難受人心了,獨自一人過着,太累。”
穀雨見水沁對桂花釀有意思,也想起自己杯中的美酒來,端詳着,“你就不怕哪一天我背叛水雲夢?”
水沁靈靈地笑了,“你就不覺得我也有應付的方法麼?所謂的背叛,不過是不背叛的籌碼不夠而已,怨不得誰。”
“要是那齊掌櫃的佣金誘人,慫恿我給水雲夢的井裡撒一大包砒霜呢?”穀雨進一步問。
水沁這下子沒心情了,“她找過你?”
“這倒沒有,”穀雨神秘一笑,“只是我買了幾個人,會時刻盯着那邊的動靜而已。這叫未雨綢繆。”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當年可是爲了五十金才留在水雲夢的,不怕我重蹈覆轍?”穀雨品了一口桂花釀,“都說我是一個愛財不惜才的傻子,都進了京,也不去考,而是選擇留在酒家撈金,掉錢眼裡了。”
水沁知道穀雨的痛,“那是爲了救你孃的命,不一樣。”
“可終究也沒就着,反而賣了自己,不是麼?”
“我相信你。”水沁肯定道。“既來之,則安之。”
不管怎樣,當年疫災嚴重,得了瘟疫的穀雨,還拿自己抵押給他娘治病,雖然最終只有穀雨活了下來,答應做五年之期的水雲夢軍師,百善孝爲先,水沁相信穀雨的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