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釦

雲懿霆眸光倏的收緊,凜冽如刀鋒,逼在若胭眼前,長眉,妖眸,紅脣,還有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一點點放大,伴隨着男子特有的氣息,如高山一般從天壓下,氣勢凌人,若胭心跳如鼓,牙關緊咬,倔強的仰起頭毫不示弱的盯着他,想欺負我,沒門!

空氣似乎凝固,令若胭無法呼吸,不知過了多久,這種絕對的氣勢差造成的危機突然就解除了,雲懿霆笑了起來,離若胭如此之近,一張燦爛溫柔的笑臉毫無徵兆的就在若胭眼前、鼻尖綻放,氣息醉人,“分明害怕,裝的倒強。”溫柔?嗯?看他的眼神,似乎確有,可是說出的話,又是嘲弄的。

若胭扁嘴否認,“我爲何要害怕?雲三爺剛說過的,從不做強搶之事。”

雲懿霆也不與她爭執,只是笑笑,輕聲道,“歸雁這幾天一直念着你,你要得空,我回去跟歸雁說一聲,給你下個帖子,或者去你家玩會。”語氣很是隨意熟捻,彷彿三人都是相識已久。

若胭立刻歡喜的笑起來,眉眼彎彎如夜空中的新月,亮晶晶的,正要脫口而出應好,忽又想起梅家一家子的亂心事,自己要是跟張氏說要出去玩,張氏一準不讓出門,今天回去還不知道怎麼解釋呢,要是讓歸雁來梅家,萬一遇上什麼雞飛狗跳的事,更丟人了,糾結了一陣,懊惱的黯淡了目光,“家裡最近幾日有些事,恐不得空,等過些日子,我定登門拜訪,你就先代我向歸雁問好,就說,我也很想她。”

雲懿霆探究似的笑看她,點頭應下,冷不防伸手將她掌心的腰釦拿了去,細細的看了看,“眼光不錯,這腰釦玉質剔透細膩,水頭豐盈,做工精巧又不失大氣。”指尖輕輕撫過,斜眼戲問,“準備送給誰的?”

若胭差點被自己口氣噎死,呵呵冷笑,“這好像與雲三爺無關吧。”說着話,也學人家的偷襲,突然出手就要再搶回來,可惜雙方實力差距太大,雲懿霆手腕一轉,若胭撲了個空。

“我習過武,你想從我手裡搶東西很是難,梅小姐要是還沒付賬,那這個腰釦還不是你的,我買下了。”雲懿霆笑中帶着三分戲謔。

若胭漸漸平靜下來,眼前這人實在可惡,雖說是歸雁的哥哥,可是惡名在外,自己還是離他遠一些少做糾纏,免得生出是非來,當下淡淡一笑,“這是鋪子裡的東西,雲三爺想買,請便。陳掌櫃,陳掌櫃——”若胭伸長脖子喊了兩聲,並不見人來。

雲懿霆就笑,“陳掌櫃下樓了,樓下有客人來。”

若胭心中一動,起身就走,就聽腳步聲匆匆,陳掌櫃進來,見雲懿霆也在,當時就變了臉,輕聲問若胭,“二小姐,有何吩咐?”

“陳掌櫃,雲三爺看中了這腰釦,陳掌櫃開個價吧。”惹不起我躲得起,走之前送你個大禮,哼哼。

“這……”陳掌櫃有些爲難,如果若胭不在,他必將腰釦分文不取奉送雲三爺,可是當着若胭的面,就如同當着杜氏的面,他有些拿不住如何處理。

雲懿霆就斜了眼若胭,笑道,“陳掌櫃,開價吧。”

陳掌櫃猶豫的看向若胭,若胭則笑盈盈的幫他一錘定價,“陳掌櫃,這有什麼爲難的,開門做生意,你誠意賣,雲三爺誠意買,再說了,雲三爺是什麼身份,還會賴你幾個錢不成,三千兩還是五千兩,你說個數便是。”忠武侯再有錢恐怕也不會縱容你如此胡鬧,知道了非胖揍你一頓不可。

雲懿霆就漫不經心的接過話,“梅小姐這價定的很是好!陳掌櫃要是沒有異議,那就折中,四千吧。”

若胭忙問陳掌櫃,“這價格可虧本?”

陳掌櫃苦笑,“不虧。”

“那便四千吧,恭喜陳掌櫃成了一單生意,腰釦現在已經在雲三爺手裡了,陳掌櫃可別忘了收錢哦。”若胭立刻笑道,恰好見初夏上樓,“小姐,奴婢瞧着太太的車到了。”若胭出門就走,陳掌櫃聽說了,也向雲懿霆請罪暫退,要下樓迎接,卻沒注意與雲懿霆同來的女子坐在桌旁,目光探究。

若胭白她一眼,轉向雲懿霆笑道,“差點忘了恭喜雲三爺四千兩銀子買得腰釦,雲三爺玉樹臨風,要是再配上這腰釦,想必更加出彩,可惜美人未能如願,真是可惜了,還需雲三爺另外想辦法哄得美人開懷了。”

說完,一臉嘲諷的笑着走開,臨走前還不忘得意的對他眨眨眼,有本事你變臉啊,你反悔啊,你吆喝我啊,剛纔的陰霾一掃而光,心裡無比的快活,整人就是爽啊,連帶着步子也輕快起來,如蜻蜓一般盈盈跳躍,冷不防樓下快步上來一人,若胭急忙躲避,腳下踩空,差點摔倒,初夏驚叫一聲,趕過來已是晚了,可幸對方身手敏捷,一把拉住,堪堪站穩,若胭穩下心神,行禮道謝,對方竟是個溫文爾雅、眉目俊朗的男子。

雲懿霆身形如電,已站在樓梯口,滿臉複雜之色,道,“趙二,真是不巧,讓你看見。”

那被稱爲趙二的男子莞爾一笑,搖搖頭,“四千兩銀子買一個腰釦,雲三爺,的確不巧。”回頭再看若胭,已然翩然下了樓梯,夕陽從門口灑進一攏碎金,一個纖巧的背影,烏髮如瀑,緗裙靈動如蝶翼在金光中飛舞,轉瞬消失,隨即樓下傳來清朗的呼喚,“母親!”如鶯啼柳枝、泉響山澗,不禁有些失神。

雲懿霆神色冷冷的,緊攥了手心的腰釦。

陳掌櫃見到被稱爲“趙二”的男子,微微一怔,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齊……二爺。”趙二收回目光,溫和的點點頭,邁步上樓,陳掌櫃垂首斂目,跟這若胭下了樓,見到杜氏,正思索着如何說腰釦的事,若胭就笑道,“母親,您可是來晚了,陳掌櫃的腰釦到了有一陣子了,樓上已經有好幾個客人正在相看,個個讚不絕口。”

杜氏就淡淡的往樓上望了一眼,笑道,“陳掌櫃的眼光向來獨到,鋪子裡的寶貝自然樣樣珍奇,正好天色不早,我下次再來看吧,有勞陳掌櫃了。”

陳掌櫃雖有歉意,到底鬆了口氣,生怕杜氏一上去,雲三爺不知收斂衝撞了杜氏,再加上古靈精怪的若胭,不知道要出什麼事,還是先把雲三爺那尊佛穩下來再說吧,指不定人家正等着自己上去要拿那四千兩銀子買腰釦說事呢。

一路無話,杜氏凝神想着什麼事,猶自坐在前面,若胭仍是沉浸在作弄雲懿霆的樂趣中,時不時的翹起嘴脣,說起來,重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好玩的事,初夏靜坐一旁,微微蹙着眉頭觀察,忍不住低聲道,“小姐,奴婢多嘴提醒一句,小姐今天膽子委實大了些,幸好鋪子裡沒什麼客人,要不傳出什麼閒言碎語,可不好聽,小姐自然是當作趣事頑,不過,雲三爺名聲在外,但凡與他稍有關係,難免被連累。”

若胭也就收了好玩的心,從善如流的點頭道,“你的提醒很是有理,是我孟浪了,因是覺得他總是歸雁的哥哥,就算再壞,也不會爲難我,卻沒多想人言可畏。”

初夏見小姐聽進去自己的勸告,也不再嘮叨,回到府裡,若胭把杜氏送進東園,也沒進去,就辭了回去,臨走前拉過巧雲,叮囑她照顧杜氏服藥,今天出去一整天,下午那頓湯藥就遲了些,巧雲無不應下,杜氏亦不挽留,兩人別過,若胭自帶這初夏回西跨院,此時,西天紅霞滿天。

走在抄手遊廊上,忽見南園的岔道口上走來一男子,一邊走着一邊獨自發笑,“真是個書呆子,可惜,可惜,浪費了三個小丫頭,嘖嘖。”走的近些了,若胭看清對方約摸三十上下,中等個頭,略有些肥胖,衣冠錦繡,一臉邪氣,暗暗吃驚,這又是何許人,怎麼能在內宅自由走動?忙低了頭匆匆往前,不想那男子也看見了若胭,先是一怔,緊接着揚聲喊了起來,“哎……前面那女子,可是梅家表妹?”

若胭愣住,聽這稱呼,差不多也猜出對方身份,本不欲打交道,奈何對方已經喊的那麼大聲,自己再裝聽不見就不合適了,只好回頭,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不知閣下是?”

那男子也不急着說話,上前來將若胭仔細打量,眼神很是放肆,若胭狠狠的擰了擰眉頭,正欲轉身就走,初夏一個跨步擋在前面,擋住了男子的視線,男子怏怏的笑道,“妹妹眼生的很,想必就是剛進府的二表妹了,我是你表哥,我叫賈俊,妹妹可聽說過?”

賈俊,張氏長女梅順孃的長子,若胭聽章姨娘提過,卻沒上心,這是第一次見到,沒想到竟是這樣不堪的人物,淡淡回答,“失禮了,我並未聽說過。”

賈俊傻眼,這個妹妹說話還真是不客氣,訕笑道,“二表妹,你是剛進府的,沒聽說過也正常,咱們自家兄妹,以後相處時間長了,自然就熟了。”

若胭很不喜歡他這副搭訕的語氣,冷漠的道,“賈表哥請便。” 若胭面無表情的福了福,轉身就走。

賈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遠去,在她身後大聲喊道,“二表妹莫走,老太太可惦記了你一整天了,只說不知道二表妹去了哪裡,既然回來,何不去見見老太太,也叫老太□□心,二表妹說是不是?”

若胭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張氏找她了,不管有事沒事,找她就肯定不是好事,居然連做客的賈俊都知道了,這樣的張揚,想必張氏找的好不辛苦,只是,越是如此,自己越要趕緊回去,先向章姨娘瞭解情況,也好應對,思慮至此,也不理他,腳步更快了起來。

不想才走出幾步,就見一人猛的岔了出來,擋在面前,笑道,“二姐姐,你可回來了,奶奶唸了你一天哩,急得茶飯不思,你要再不回來,奶奶興許就急出病來了,二姐姐這樣孝順,要是奶奶因你大病一場,那可就有損二姐姐的名聲了,奶奶昨兒纔剛被氣得暈過去,今天要是再出點什麼事,哎呀,這事可就大了。”卻是梅映雪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神裡滿是憐憫。

若胭正在吃驚,梅映雪又嘆道,“老爺可生了大氣了,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二姐姐,你還是趕緊去勸一勸吧,你一出現啊,興許老爺就不生氣了。”

若胭深感事關重大,悄吸一口氣,笑道,“多謝三妹妹相告,我先回一趟西跨院,即可就去向老太太請罪。”

梅映雪咯咯直笑,“二姐姐是該請罪,要不然,妹妹猜測,老爺的氣一時半會是消不下來,不過,二姐姐還是不用回西跨院了,章姨娘此刻也在中園,陪着老太太等二姐姐呢,二姐姐要是有什麼緊急事,不如就在老太太和老爺跟前說,豈不更好?”

往常的淑女氣質哪裡去了,這麼急不可待的看熱鬧嗎?若胭氣急反笑,“三妹妹說的很是,既然大家都在老太太那邊了,我也就省得回西跨院了,不如咱們姐妹倆一道去見老太太吧,我也一直記着昨天的事呢,正好和大家都說一說,估計大家都要知道,太太是怎麼得到消息趕過去的?老太太又是看到了誰才突然暈倒的?”說着話,笑呵呵的看着她。

梅映雪的臉猛地變白,急道,“二姐姐向來是個識大體的,怎麼會隨便說話?老太太最不願意有人再提起昨天的事了,二姐姐還是別說了。”

“無妨,老太太雖然不願意大家都知道她暈倒,可是,她會願意知道真相的。”若胭漫不經心的說。

“大姑媽來了,家裡有客人在,二姐姐又何必……”梅映雪越發的怕起來,驚恐的看着若胭,若胭也不忍心再刺激她,畢竟一個小孩子罷了,讓她知道自己做了壞事心裡害怕也就行了,微笑,“三妹妹說的是,既然有客人來,這些話還是別說了。”梅映雪呆呆的看着若胭的眼睛,確認對方沒有撒謊,才送了口氣,討好的上前挽住胳膊,“二姐姐最是好了,我和姐姐一同去奶奶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