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點了點頭,在姜伯毅眼中,景珏真的是個一文不值的紈絝吧?分明有那麼好的條件,分明有父親的關懷,聖上的偏愛,晏側妃的良苦用心。卻還是長歪了。
“不是想叫你可憐他……只是……”寧春草口中有些酸苦,“拿錢殺人,本就是不對的。你爲了十年前的承諾,去取一個好人的性命……”
“拿錢殺人,不對?好人的性命?”姜伯毅微微眯了眯眼睛,“春草,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吧?”
寧春草愣愣看他。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收錢賣命,乃是我從小到大一貫所做所行的事,對我來說,只有願不願意做,沒有對不對。”姜伯毅看着寧春草,晨光之中,她的髮髻凌亂,但一張姣白的臉,卻越發的好看,叫人迷醉,他忍不住輕笑,“此其一。其二,好人?什麼是好人?你到京城裡問一問,睿王爺是不是好人?睿王爺整日裡逛花樓,爲了個花魁會沒少同人爭執,打傷了人,不過是賠些銀子了事。好,就算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問問京城官員,可有人會說睿王爺是好人?十年前懷王謀反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懲辦的,有多少無辜忠良,乃是死在他的手中,捕風捉影,他就將人以死罪論處……這樣的人,也能稱之爲好人?”
寧春草張了張嘴,十年前的事情她不瞭解,可是如今,她分明看到了睿王爺的悔悟,看到了睿王爺已經變了,如今他害怕忠良被陷害,害怕無辜枉受牽連,連自己的獨生子入獄,都可以不顧。
不是說知錯能改,就善莫大焉麼?
“姜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殺他麼?”寧春草的手,攥緊了他的衣袖,目光之中,不由流露出些哀求的意味。
姜伯毅抿着脣,一時沒有說話。
一定要殺他麼?十年來的執念啊……
“閣主,屬下有要事要報!”不遠處,沒瞧見人影,卻是有聲音傳來。
寧春草聞聲一愣,連忙放開了自己緊抓在姜伯毅衣袖上的手,垂頭,退開了兩步。
“稟。”姜伯毅沉聲說道。
“燕王今晨向聖上獻出丹藥,獲得聖上大肆褒獎。”姜伯毅的隨從,從樹蔭後頭走出,單膝跪地,拱手稟道,“並且燕王向聖上告發,說另一枚紫還丹,在睿王手中。污衊說,睿王懷揣紫還丹,同凌煙閣勾結,廣結黨羽,欲圖不軌。”
姜伯毅聞言眉頭微蹙,“還有什麼事?”
“當今聖上已經派兵將睿王府把守起來,睿王世子羈押大理寺。承辦此事的,乃是燕王殿下。”隨從稟道,“目前尚無新的進展。”
姜伯毅點頭,揮手,叫人退下。
寧春草已經驚訝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不過一夕之間,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啊?睿王勾結凌煙閣?這,這怎麼可能?”
她可是親眼看到凌煙閣的閣主差一點就殺了睿王的呀?若不是她出手搖晃那黃銅鈴鐺,現在只怕睿王已經歸西了,還勾結個屁呀!圖謀不軌個屁呀!
寧春草忽而想到睿王曾經說過的話,睿王說,倘若叫聖上聽到造反的風聲,不管是確有其事,還是空穴來風,聖上都會草木皆兵,絕不姑息。
這話誠然不假呀,燕王不過是獻上了一枚紫還丹,討得了聖上的歡心,就能引的聖上相信他的話,將睿王府團團圍住……
紫還丹?對了!
“燕王手中怎麼會有紫還丹?姜大哥你不是說,紫還丹在巫女的手上麼?”寧春草忽而驚叫一聲,“我知道了!在我從死牢裡被人提出來的時候,聽巫女的屬下說過,說,巫女乃是用一枚紫還丹,換了我出來……”
姜伯毅聞言皺起眉頭。
“姜二爺也同巫女有所勾結,我當初被巫女用巫咒控制,險些殺了綠蕪,就是姜二爺將我的行蹤透露給巫女知曉的……他們早就連成一氣了!”寧春草一面說,一面有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在腦袋裡飛快的轉着。
“燕王,巫女,姜維,李家,弘農楊氏……”寧春草猛的擡頭,“我明白了!”
姜伯毅回頭看着她,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籠罩在他整個身上,恍若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叫她恍惚間有些不真實。
她眯眼看着姜伯毅,“睿王說,弘農楊氏和李家,不可能造反,名不正而言不順……那倘若是燕王要造反呢?是不是就名正言順了?燕王也是姓景的!”
姜伯毅緩緩點頭,勾着嘴角冷笑,“只怕你要猜對了……”
寧春草倒吸了一口冷氣,以往想不通的許多事,在此時此刻,好似忽然之間就有了突破口。弘農楊氏投靠了燕王,爲燕王效力,勾結朝廷官員,廣結黨羽。李家也是其拉攏之一,爲保李家忠心效力,便要那旁支的楊氏女坐上李布嫡妻的位置。
巫女亦是爲燕王效力,勾結李家,一面操縱她殺了她的嫡姐,好爲楊氏女騰出位置,另一方面,還可以將她投入獄中,轉而再通過燕王,將她從牢獄裡撈出來,好不爲人知的進行奪舍。
千萬個念頭,瞬息間都涌了上來,叫她一時無所適從。
“那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寧春草焦急道。
景珏被羈押在大理寺,睿王爺身受重傷。
聖上因得了紫還丹,而偏聽偏信了燕王。燕王陷害睿王,又聯合有巫女,世家門閥,朝廷官員……
他先將聖上的力量剪除,孤立了聖上,再用不爲人知的手段,來對付被孤立皇宮的聖上,這般謀反,想來要比十年前,懷王謀反,勝算大的多了……
“這同凌煙閣有什麼關係?”姜伯毅搖頭,眼神語氣都有些冷漠的說道。
寧春草詫異看他,“怎麼沒有關係?燕王陷害睿王的同時,不是說睿王乃是同凌煙閣勾結麼?這不是要拉凌煙閣一起下水的意思麼?”
“他要拉凌煙閣下水,凌煙閣就會被他拉下水麼?也得看他有沒有這本事了。我同睿王從來沒有私交,有的只是冤仇而已。他想要動凌煙閣,也得經過了我的允許才行。”姜伯毅望着天邊的雲彩,緩緩說道。
“有姜二爺呀!”寧春草忽而想到,她被關在巫女小屋之中的時候,姜維和巫女的對話,“巫女同姜二爺說,他們有共同的目標!他們早就達成一致了!姜二爺如今只怕也是燕王的人了!”
姜伯毅低頭看着寧春草,似乎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寧春草有些着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耳聽到,你能不能認真點?”
姜伯毅點了點頭,“你先去洗漱,睡上一覺,起來以後,咱們再慢慢說。”
寧春草負氣跺腳,“我如今哪有心思睡覺?!”
“那你總得給我時間,叫我去摸清楚他們的打算,他們的計劃纔好吧?”姜伯毅無奈的嘆了口氣,“許多事情,不是乾着急就行的,總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寧春草這才鬆了口氣,原以爲他是沒放在心上,原來他只是不動聲色而已。
她點了點頭,“那姜大哥若是有什麼新的消息,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姜伯毅頷首點頭。
“還有……”寧春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又猛的擡頭道,“你能不能去留意,睿王他,他的傷勢如何了……就算你們有仇怨,不死不休,可十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對不對?”
姜伯毅看着寧春草,看着她挺直着脊背,仰着小臉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只好在她殷切的目光之下,妥協點頭,“好。”
姜伯毅在打聽事情進展之時,姜維也沒有閒着。
如今對姜氏這兩兄弟來說,也許時間就是勝算的把握,誰先動就能佔得取勝的先機。
姜維依舊是薄粉敷面,只是今日衣着更爲鄭重其事,頭髮束的規規矩矩,頭上也未簪花,倒是一改他往日的風格。往常的嬉皮笑臉,盡數收起,一臉的鄭重嚴肅。
一身華服,身形微胖,慈眉善目的燕王衝他微微點頭,“待會兒聖上召見,姜二爺已經想好該怎麼說了吧?”
姜維輕笑點頭,“二爺”兩字聽在耳中,卻甚覺刺耳。這個稱呼他聽得太久了,聽得耳中都要生繭了!今日就是他翻盤的時候,日後,他纔是大爺!是閣主!再不是什麼“姜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