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洎回到南城,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於淳歌而言,他根本就不需要知曉林洎的行程,反正林洎最後會回來。可對於蘇見豫來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要林洎在世上一日,他便覺着周身的空氣都不順暢。因此,林洎成了蘇見豫監視的重點,礙於淳歌的存在,他不能光明正大的除去林洎,但是小動作就未可知了。萬一林洎在路上傷風感冒,遇到什麼土匪強盜,命喪黃泉,這些都是非人所能控制的,所以蘇見豫是巴不得林洎趕緊離開淳歌。
機會很快就被蘇見豫等到,林洎帶着林木離開淳歌的視線,正是蘇見豫下手的好時機,就在蘇見豫命令統衛等到遠一些的地方,再下手的時候,林洎竟神奇的消失在統衛的監視下。沒有一絲一毫的蹤跡,沒有人能猜出林洎的目的地,天地之大,要找一個存心躲避之人,實在是難上加難。
當然了,也有人說林洎是回南城爲林相收屍去了,但是這個提議馬上就被否決了,林洎與林相關係又不好,一個能眼睜睜看着父親被斬首的兒子,和父親的關係能好到那裡去呢,故而沒有人會想,林洎是孝心大發回南城了。
經過四五天的尋找,仍然是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林洎絕世天才的名號,從沒有什麼虛言,這樣的人物,韜光養晦多年,能力自是不可小覷的,單憑着統衛,怎麼可能找得到呢,於是乎,統衛一行也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沒有了,後顧之憂。林洎在南城的生活倒也自在,在林木看來,他家公子哪裡是在找林相啊,分明就是在遊玩啊。終於林木忍不住了,這是他倆來到南城的十天之後。
“公子,您不是要找老爺嗎?”林木的後半句可不敢說出口,爲什麼我橫看豎看你都是在遊玩啊。
“你家老爺是何等人物,他的暗樁,連皇上都沒察覺到,豈是你我二人,這般輕易能尋到的
。”林洎此時扮作一個老翁,故意捋了捋鬍子,壓低聲音說道。
“南方是少夫人的地盤。你大可讓少夫人幫着找找啊。”林木口中的少夫人是淳歌,自打淳歌嫁了林洎,他便改口了。在南方的這些日子,他深刻地理解了淳歌在南方的號召力。
“此時不能與淳歌聯繫。”林洎嘆了一口氣,說道:“蘇見豫正等着咱倆自投羅網呢。”所以淳歌纔會願意讓林洎只帶着林木。人少了目標就少了,意味着危險也就少了,這個節骨眼和淳歌聯繫,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那咱倆也不能在南城瞎晃悠啊。”林木耷拉着腦袋,他們這樣像無頭蒼蠅一樣,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啊。
“誰說咱們沒有頭緒?”林洎白了林木一眼,淡然道。
“就是這幾天瞎晃悠?”就憑着林洎這些天逛遍南城的風景名勝。這是有頭緒的表現?打死林木都不信。
“常人所想的暗樁應是在隱蔽之處,但大隱隱於市,這個道理父親可比我明白。”所以林洎敢肯定,林相的暗樁,並不在什麼偏遠之處,相反是在那些格外熱鬧的地方。或者說是人們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哦。”林木這會兒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瓜子說道:“最熱鬧的,也就是最隱蔽的。”原來老爺是拿熱鬧當擋箭牌啊。
“南城的熱鬧地兒,也就只剩下幾處了,最多三天。便能尋出暗樁來。”林洎極淺極淡的目光投射在不遠處,但願這一次,不要再有什麼風波了。
今日再度無功而返的林洎與林木,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兩人互相攙扶着回到了客棧。
一日主僕二人再付踏上了尋找的旅途,仍舊是無功而返,這下林洎卻有了一份疑惑,他尋了這麼多的地方,竟都是徒勞,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兩處,難道他找錯方向了。
“你聽說了嗎,悅賓樓這些天的菜價有漲了。”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男子,看衣着,不像是富裕的人家。
“你家菜價漲了,幹你何事?”坐在那男子邊上的同樣是中年男子,他留着八字鬍
。
“我奇怪的是,悅賓樓的菜色竟多了幾分北方的風味,聽人說好像是不錯的,故而即便是漲價了,還是客似雲來。”南方與北方相差甚遠,加之馬車不便,鮮少有人爲了去外頭悄悄兒離開家鄉,這會兒能嚐到北方的菜色,對他們而言,倒也是個新鮮玩意兒。
“公子,怎麼了?”林木輕輕推了推那個將筷子停在菜上的林洎。
“我想,我知道了。”林洎想到林相會將暗樁設在鬧區,可怎麼也料不到,林相的膽子已經大到,光明正大地將一處暗樁做成南城的特色。
林洎所想的便是方纔兩位中年男子所說的悅賓樓,此樓乃是南城最具盛名的酒樓之一,主打高檔貨,不是富貴人,還消費不起。此樓在南城已經有十多年的歷史了,沒有人回去懷疑這樓的主人會是一國的丞相,更沒有人會想到,林相會將暗樁赤裸裸地擺在人們的眼前。
“公子,知道什麼了。”林木撓了撓腦袋,仍舊是雲山霧裡的。
“收拾行李,跟我走。”林洎掏出銀兩,將這些天的食宿與掌櫃的算清楚,隨後便帶着林木離開了。
走了好一會兒,就在林木準備發問的時候,林洎停下了腳步,林木擡頭一看,此處是悅賓樓。
“公子,來悅賓樓做什麼?”林木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什麼線索在腦中閃過,他吃驚道:“不會是這兒吧?”
“爲什麼不會呢?”薑還是老的辣啊,林洎蹉跎了好些日子,才尋到這地方,他並不懷疑,這便是林相的地盤。
林洎與林木進了悅賓樓,找了一處雅間,林木則是去找那掌櫃的打探。
“掌櫃的?”林木敲了敲,掌櫃面前的桌子。
那掌櫃噙着專業的笑容擡頭。放下正在算賬的筆,說道:“客官有何吩咐。”
“我家公子要見你。”林木已經擦去了原先的易容,露出本來面目。
“不知令公子找小人是何事啊
。”掌櫃的滿臉的春風,沒有讓人感到絲毫的不快。
“敢問是菜色不好。還是服務不周啊?”掌櫃之所以成爲掌櫃,便是不必時常去見客,要是每個來悅賓樓的人,都是要見他,他還不得忙死啊。
“都不是。”林木從腰間拿出了一塊玉牌,瞧那紋理以及玉色便知道這不是凡品。
“令公子是?”那掌櫃的看似識得這玉牌,沉聲問道。
“我家公子姓林。”林木手中的玉牌便是林洎的身份象徵,整個林家只有林洎與林相手中有此玉牌,但凡是林家的人,都認得此牌。
“還請公子稍後。小人即刻便來。”掌櫃的朝着林木作揖說了一句,便轉身進去了。
林木撅了撅嘴,並沒有馬上回到雅間,他家公子也不知是犯了什麼傻,前些日子還說不要聯絡少夫人。可今日有讓他拿着信物去秋家的藥房,弄得他還得再易容一次,真真是麻煩。
就在林木離開酒樓的那一刻,整個酒樓便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給包圍了,掌櫃的客客氣氣地給正在用餐的衆人賠罪,悅賓樓就在那一刻,打烊了。
“不知是公子來了。未曾遠迎,還望公子見諒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此人便是此樓真正的掌櫃。
“我說林方怎麼不在京城,原是被調到了南城做起了掌櫃啊。”林洎還是認得這個聲音的,林方。林相手下最爲忠誠的家僕之一,早幾年林方一直跟在林相身邊,可這幾年卻在林家銷聲匿跡,想來是被調到了南城做內應。林相能將後路交託給這個人,可見此人在林相心中的地位。
“多年未見。公子風姿依舊。”林方推門而進,他與林洎是自幼相識的,兩人幼時在一個學堂上課,關係也算是不錯的。
“聽聞公子娶了親,未能道喜,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林方能說出這件事,想必,對林洎的事兒是瞭如指掌了。
“不知林方,可娶親了?”林方與林洎年齡相仿,當初離開林家時是孑然一身,林洎這纔有此一問。
“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啊。”林方一笑,親自爲林洎添酒說道:“初次聽老爺說到,少夫人竟是聞名天下的官卿士,小人委實差異啊
。”
“是嗎?”林洎皮笑肉不笑的盯得林方,林相連淳歌的身份都說了,這個局面對他可不是有利的。
“好了好了,浸之。”林方確實是憋不下去了,他生性灑脫,這般文縐縐的話,着實不適合他。
“你家夫人的身份,老爺也就跟我們幾個兄弟說了,你成親了,大家也都爲你高興呢。”林方所說的兄弟,是林相收養的幾人,他們自小父母雙亡,是林相給了一口飯,便一直跟在林相身邊,正式說起來,他們纔是林相真正的心腹。
林洎的冷臉在此時倒也收了收,對着自小一處長大的人,他也是有感情的。
“不過我倒是真的想見見這位少夫人。”林家的主要勢力實在北方,或許林相與林洎不清楚,但他這些年在南方待得也算久了,他深刻地瞭解到淳歌勢力的龐大,未曾想,有這般將鬆散的南方擰成一股繩能力的官淳歌,竟是個女兒郎,還做了他發小的妻子,這種緣分真是難以想象啊。
“只要你跟我去杭城便能見到了。”林洎深深地望了林方一眼。
“據說少夫人可是搶了你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號,想來一定是俊美非常。”林方粲然一笑,說道:“老二在許多年前曾見者,少夫人與當時的京城第一美人並肩而行。”
林方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說道:“我還記得,老二當時說,若少夫人爲女子定然傾倒衆生。”
“不曾想當時的一句玩笑話,竟成了真。”林方搖頭說道:“誰能料到東南杭城的絕世天才,竟真是個女子,還嫁於你。”
“說來真是巧了,原先你可是天下第一才子,天下第一美男,你的這些名號,倒都教她搶了個遍。”林方呵呵地笑了幾聲,似乎對淳歌頗感興趣。
“怎麼不說了?”林洎一手端茶,一手拿着茶蓋子,優雅地喝茶,整個房間裡只有林方一個人講得帶勁兒,林洎就像是旁觀一樣,絲毫沒有被感染。
“既然知道你不上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林方嘴角一撇,好吧他說了這麼多,並不是真的對淳歌那麼感興趣,而是拖住爲了林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