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洎的回答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淳歌並不會因爲林洎是林相的兒子而遠離,反倒是可以與之交個朋友,當兩人之間的那一層隔閡都解開的時候,林洎沒有什麼隱瞞淳歌,淳歌也沒有什麼要防着林洎。再者說,林洎那是蘇見豫的第一個弟子,只有淳歌知道林洎對於蘇見豫是個怎樣的存在,所以蘇見豫是允許淳歌與林洎抱團的。
“什麼意思啊。”林洎將手中的紙擱到了桌上,點了點‘心’字,挑眉問道。
“你這病雖是數年累積而成,但幫你診脈的大夫都是拔尖的,藥方也是極好的,照道理說你的病不可能不好。”淳歌喚人拿來了茶具,一邊清洗一邊說道:“唯一的理由便是,你這病人沒能盡到病人的本分。”
“病人還有本分,我倒是頭一次聽。”林洎自然地接過淳歌手裡的茶具,自顧自地泡起了第一壺茶。淳歌雖曾與林洎待過一段日子,但從未喝過林洎親手泡的茶,今日林洎要露一手,他也樂得自在。
“身爲一個病人,要做的不外乎兩點。”淳歌拿出右手的食指說道:“一是,按時休息,二是按時吃藥。”
“敢問林大公子你可有做到。”淳歌眨了眨眼,聳了聳肩,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沒有。”林木插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是什麼時候認識淳歌的,反正他也想不起在哪見過淳歌這號人,索性就不想了。
“這是林木”林洎沒有反駁,反正林木說的也是事實,於是他便介紹起了林木這人。
“林木?”淳歌重複了一次,他自然是認識這人的,只是他還是做出一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他知道既然林洎能將這人介紹給自己,那就說明這人是值得信任的,就如同淳歌不知道爲何,會信任林洎一樣。
“是,我打小就跟着公子。”林木這傢伙也不是個普通人,要不然天資妖孽的林洎也不會打小就帶着他。
“可我還是第一次見公子親自拜訪別人呢。”在林木眼中他家公子是孤芳自賞鮮少有人能入得了法眼。
“倒是我的榮幸。”對於林洎的孤僻淳歌也是有所耳聞的,對那他理解成其實並不是林洎故作清高女官成長手札最新章節。只是他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與其話不投機半句多而得罪人,倒不如將惡名攬到自己身上。
“去去,別在這兒處着。”林洎很相信若是再讓林木再在這兒待着,就憑這他那張沒個把門的嘴。指不定說出什麼話來。
“是,是。”林木被人家趕了,只得可憐兮兮地望着淳歌。淳歌朝着不遠處的阿奴指了指,他便奔着阿奴訴苦去了,只是他若是知道阿奴的性子實在,那還不如待着這兒受他家公子的白眼呢。
“支走林木,你想說什麼呢,桑青。”淳歌用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敲打着小石桌。偶爾飄來一陣風。顯得涼爽又輕鬆。
“只是師弟最近太出風頭了,作爲師兄,我想我有必要來提醒你一句。”林洎又咳了一聲,硬是將煞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紅暈。
“師傅老說,天才最聰明的莫過於你。我本來還存着一較高下的心,可如今卻是真服了。”淳歌在身上解下一個腰包,那是子衿給他做的荷包,雖然手工差了些,但淳歌還是隨身戴在身在,並往裡頭裝了些藥材,正好用於清肺提神。想來這藥包最適合的還是林洎這個病秧子。
這些天淳歌的晉升程度那是蹭蹭地往上漲,淳歌的所接觸到的也都是清一色的大官,他雖能抑制住自己的那份飄飄然,但他不能否認他有些高傲了,可是林洎的一句話卻將他看得通透。淳歌堅信蘇見豫是不會將他倆的師徒關係告訴任何人的,但林洎卻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猜到了,這隻能說明林洎的智商着實是高,或者換個說法,林洎這人對人心的把握已經高到了一個程度。這讓他這些天的那些自豪感在一瞬間蕩然無存,可他還是奇怪爲什麼林洎會選擇點醒他。
“你我都是師傅一手栽培出來的,我不會問你,你是怎麼發現的,因爲我知道。”淳歌並不比林洎笨,相反他的腦子或許比林洎轉的更,只是林洎的閱歷高過他太多太多了。
“朝堂之上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崛起,我的異軍突現引起很多人的猜疑,但因爲我是東南統帥的侄子,又身有功名,很少人會把我往師傅那猜,可是很少人,並不是沒有人。”淳歌得意一笑,說道:“試問天下間,誰有那個本事捧起一個黃毛小子,倘使今日你我易地而處,我也能猜到”
淳歌撇了撇嘴,說道:“但我不會這麼坦然的和你說,所以我很好奇,你爲何會適時地敲打我。”
“我可不信你是因爲在東南的那段日子。”淳歌喝了口茶,淡漠道:“你我同時官場中人,同室操戈的例子見得多了,別用什麼膚淺的理由打發我。”
“你可知,我爲何變成這副樣子?”林洎的眼簾低下,略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神。
“不知道,聽說是十六歲之時,你與林相的關係開始緩和,像變了個人一樣,我也是人云亦云,具體情況並不是很瞭解。”同樣身爲蘇見豫的徒弟,淳歌對林洎的研究還是很透徹的,當然只是限於那些能夠得到的一些資料研究,因此是真是假,還真就不能一概而論。
林洎自然不指望淳歌能知道全部,他低沉又沙啞的嗓子,緩緩吐出淡淡的話:“因爲一個人的死,讓我明白了世間上只有絕對的權力,才能做絕對的事兒,只有結果纔是最重要的,沒有結果即便你的過程是多麼出彩,也是空談。”
林洎笑得淒涼,淳歌甚至能在他的眼中看見些許的淚光。他繼續用極淺極淡的聲音,說道:“所以我要變,也正因爲我變了,我才知道自己的渺小,說白了我也不過是顆棋子,在偌大的棋盤上,我退縮了。甚至想放棄。是他,是他這個連身影都模糊的人,一直支撐着我,是他讓我盡我所能地守住一片清明。而他也是我留在這世間的一抹念想。”
“將自己的存在寄託到一個人的身上,會不會太魯莽了?”淳歌從未試過將自己的一切寄託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即便那是季乾,他也帶不走淳歌的一切,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淳歌是自私的,他不留給人傢什麼,人家也休想在他的心間佔據什麼。
“你是不會了解,當一個人的所有認識都屬於攻心鬥角時魔法與傀儡。一抹小小的亮光。能對他有多麼大的作用。”林洎自幼便看慣了生死,是那個人讓他明白了什麼叫活着,什麼叫家,什麼叫人。
“你同我說起這個人,莫不成是我認識的人。我是沾了他的光,你纔會如此待我?”淳歌可不信林洎是那種隨隨便便找個人就嘮嗑的,僅有的可能便是那個人與淳歌有關係,所以林洎纔會在自己得意之時提醒自己。
“或許你認識他。”林洎望着淳歌,嘴角的弧度格外溫馨,說道:“他來自東南,一個很小的村子,我是在一個書齋門口見到他的,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周邊鄰居很照顧他,他十分聰明,但卻只願意守着自己的村子,我想他生活得很開心。”
林洎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淳歌的側臉,輕聲說道:“可是有一天,我得到消息,他的家沒了,我想幫他,但見到的卻是一片廢墟,許多年過去了,我已經忘了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只是記得,在那一年,有那麼一個孩子闖進我的記憶,你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淳歌眨眼,淚便順着林洎的手指滴落,他微微開口,說道:“我想,他是官淳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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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死了,毋庸置疑。”淳歌打開了林洎手,拭去了眼角的淚,那個脆弱的人早就死了,不是嗎。
“他活着,毋庸置疑。”自從當年在季乾的墓前看見淳歌,林洎便讓人調查了淳歌,他很確定淳歌就是當初那個孩子,淳歌能活着,真好。
“他不過是病得有些嚴重,我想我能救回他的。”林洎將杯中冷卻的茶水往地上一潑,他之所以沒有再第一時間認出淳歌,是因爲淳歌變了,但是他會用餘下的生命,讓淳歌活得輕鬆些。
“還是我先把你治好吧。”淳歌下意識的避開這個話題,將手中的藥包遞給林洎說道:“這是藥包裡面的藥對你的病有好處,外邊的荷包是醜了些,不過是我娘子送的,你回去將藥拿出來,記得把荷包還回來。”
林洎在淳歌送出藥包時,很是喜悅,只是在聽見淳歌說道‘娘子’兩字時,眉頭微微一皺,不過他與淳歌都沒有發現。
“我家中無人懂得做荷包,你若是想將荷包要回去,就買個給我,否則我可是不換的。”林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得像個孩子。
淳歌真想拿個板磚拍死林洎這小子,不過他還沒行動阿奴便帶着林木步走了過來,說是外邊有一位趙大人來接林洎回家。據阿奴的臉色這位趙大人,十有八九是趙賢。於是淳歌便親自送着林洎到門口,結果大門前站着的那人,可不就是趙賢。
“浸之,乾爹讓我接你回去。”趙賢剛一見林漩門便急匆匆的趕了上去,硬是擠開了林木,好好的一個大人,做出了巴結的樣子。
林洎硬生生將自個的手從趙賢手中抽出,說道:“我好得差不多了。”
趙賢見自己在淳歌面子失了臉面,頓時臉色也不好,鄙夷道:“這位官大人不過是懂點歧黃之術,浸之你可別全信,當心日後留下什麼隱患。”
“把那塊木板拿來。”林洎指了指淳歌門前那塊看似輕薄的木板,瞧那架勢林洎是要用劈木板來證明自己好了。
淳歌讓阿奴將木板拿到自己手裡,未曾想林洎是真的要空手去劈,趙賢也瞪大了眼,就在林洎一掌過後,那塊板子,動了動,林洎的手微微有點紅,遲疑了幾秒,大家確定了,木板完好無損。淳歌先是愣了兩秒,隨後果斷地掰斷了那塊小木板,一臉‘這是林洎的成果’的樣子,當場就看傻了趙賢以及一大票看客。
林洎對於地上躺着的木板兩半極爲滿意,拍了拍手,便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了。只是當林洎坐進馬車時,身後留下的卻是一大片的鬨笑,同時也向趙賢點明瞭淳歌與林洎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