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如與連嬸隨她繞過照壁,往堂屋走去。入目只見不甚大的院子打理得十分整潔,雖已過完年節,然檐廊下還掛着一溜醃製的年貨,一隻略有些舊卻紅紅火火的大燈籠讓整個小院在樸實中透出幾分溫馨與喜慶。
就在此時,一名身着灰布棉襖、長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手持一隻泥灌從一間屋舍裡走出來。他手中仍鼓搗着泥灌,漫不經心的應道:“誰來了?”說話間,他擡起頭,眼中忽然撞入了元墨如春山如笑的清雅容顏。男子登時大喜過望,幾步連作一步的直往元墨如衝了過去,口中激動的喊嚷道:“小姐,您可回來了!”
“當家的,你小點聲!”孫氏慌忙朝左右兩側的院牆望去。
元墨如一笑,“孫叔,我可是逃難來了!”
孫孔海粗厚的臉一紅,連忙壓低了聲調,“是是,小姐,咱們入裡面說話!”當即,孫氏夫婦將元墨如與連嬸請入了堂屋。
就在一行人走入屋內後,低矮的院牆旁的大樹上,一條青影悄無聲息的往宮城方向飛掠而去。
噤若寒蟬的文德殿此刻透着刺骨的寒意。
重錦毓簾垂掩的御案後,趙璟支頤閉目,神色冷峻如冰,看不出絲毫情緒,然衆人無不感覺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雷霆之怒。
張先向來穩重的臉上也滲出了層層冷汗,頻頻焦急的朝殿外張望,而跪了一地的宮婢太監更是顫慄着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
陽弦境一走入殿中,頓覺全身發涼,他暗自嘀咕,真該將夏侯謹拉來墊背。
接收到張先的眼色,他忙斂起一慣的笑臉,正經八百的步上殿前,伏身謹慎的道:“皇上,微臣已部署妥當!”半個時辰前,張先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來傳旨,讓他速帶人包圍一處民宅。在好奇的進一步瞭解原由後,他與夏侯謹差點沒驚掉下巴。
沒想到那元墨如如此有膽量,竟敢下藥迷昏皇上,這可是大炎皇朝開國以來從未發生之事,更何況還是在如今的
恭帝陛下身上發生。陽弦境在質疑元墨如智商的同時,又深深地佩服着她的膽量。後來,在搜查她所住的綠綺院後,才發現她竟盜走了官帽上的羊脂玉,再進一步追尋,又知道她堂而皇之的從梅萼繡莊騙走了一千兩銀票。饒是他陽弦境,行走江湖與朝野之間這麼多年,也絕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賊膽”比蘇笑生那偷兒真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璟睜開眼,目光如刃的冷冷望着他,語如冰窖:“她若出了嫋陽城,朕讓你提頭來見!”怒火從他清醒的那刻起就在他的胸腔燃燒,且越來越熾烈,不過他的面上卻未表現絲毫怒氣,可那冰冷的怒火更加讓人膽寒。如果李謖如還有九族可誅,此刻只怕已被株連殆盡。
他從未遭如此大辱,他自詡對李謖如的瞭解比她自己更甚,卻萬萬未料到,她會有此陰招。若非他早命蕭常時刻監視她的行蹤,以她的能耐,只怕已難尋蹤跡。然而,他又並未命陽弦境前去拿下她,只讓其秘密監視而已。這不合情理的舉止,全因他在滔天震怒之中,心底那一分莫名的期待。
沒有喑噁叱吒,但趙璟凜冽的語氣更讓陽弦境打了個顫,看來皇上這次真是龍顏震怒了。無緣無故的,他竟對元墨如致以了幾分同情。
絳萼殿。
楊妙珍容色無表的盯着手中的信緘,紙上秀挺的字跡顯然有些倉促,卻仍事無鉅細的記述下了妊娠之期所需忌諱及提防的諸多事宜。
“娘娘,秦監史在殿外求見!”有宮女輕聲來稟。
楊妙珍放下信緘,揮了揮手。宮女立即至殿外將秦芷珍請了進來。
“奴婢叩見娘娘!”秦芷珍臉容上有幾分疲乏與憂慮。
楊妙珍慢慢玉立起身,將她扶了起來,溫和的笑道:“眼下各宮只怕都在傳你,你在我這兒可避開一陣,就莫要這麼拘禮了!”
秦芷珍感念的頷首,將楊妙珍扶至桌邊坐下,嘆道:“娘娘,芷珍也唯有在您這兒才能舒坦了!”
楊妙珍與秦芷珍當年因着李謖如的另眼相待,也曾有過接觸,二人皆是溫潤如玉的女子,且鮮牽連於後宮紛爭之中,雖一爲后妃一爲女官,卻也頗有交情。
楊妙珍讓殿內衆宮女退下,只餘她二人在殿中。她示意秦芷珍坐下後,道:“芷珍對這位元夫人有幾分瞭解?”元墨如在宮中所處時日不過五日,與她接觸最多了也唯有秦芷珍了,這也是如今各宮娘娘皆要喚她問話的原由。
“娘娘,芷珍原還道您不會問這些呢!”秦芷珍又嘆了聲。
楊妙珍搖了搖頭,拿起信緘遞與她,眸光正嚴:“我只是想知道,此女何以知曉我對金額香有過敏之症?”知道她有此症狀的在後宮之中不出三人,她的貼身宮女,無意中知曉的秦芷珍……以及前廢后李謖如。
秦芷珍一驚,拿起信緘細看,果不其然,紙上分明寫着“金額香爇之忌”。隔了半晌,她方訝然道:“芷珍絕未透露半分,又旁無他人知曉,她是如何知道的?”
楊妙珍淺蹙秀眉,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她?”也唯有她,纔不惜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也要逃出宮去。
秦芷珍並不知還有誰知道楊妙珍有此忌,故而未猜出其中的“她”指的是誰。
楊妙珍回過神,又問道:“聽說那叫採芙的丫頭還去了宛侍御處?”先前採芙送信之時,她見到其手中另有一封信緘。
“可不是,採芙也不知信上是什麼,只說宛侍御閱後大喜大悲,也不知元承醫是如何識得她的!”眼下宮中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引得衆后妃揣測紛紛的元墨如原來是個“江洋大盜,”不僅偷走了皇上的螭龍玉牌,連女官帽上的那塊羊脂玉也沒放過,可謂是膽大妄爲至極。然而,秦芷珍對她的行徑卻無惱恨,只覺好氣又好笑,而從霜那丫頭更是一邊倒的偏向元墨如,生怕她被皇上給抓住殺了頭。
楊妙珍嫣然一笑,宛如春半桃花。她掀脣字字珠璣而道:“看來宛侍御終可重見天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