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謖如舉步入內,張先卻並未隨入,在外輕聲將門闔了上。她頓時一怔,望住緊閉的門扉,暗罵了聲“這個老鬼精”。
未穹宮中舉凡趙璟常待的殿闈,裝飾擺設多顯沉肅莊嚴,更是長年燃着佳楠木香。
她的步伐落在厚厚的絨毯上,幾不聞聲。她望了眼正攢眉執筆批閱奏摺的趙璟,正要伏身下跪,趙璟沉沉的聲音已傳了來:“不必跪得心不甘情不願,過來替朕閱一閱這份奏摺!”說話間,他並未擡頭,視線依舊落在奏摺上。
李謖如微愕,差點想掏一掏耳朵,以證明自己沒有聽錯。
趙璟未得到迴應,擡起頭盯住她,又道一遍:“你在外遊歷許久,朕想聽一聽你對這份奏摺的見解!”
李謖如抿了抿脣,腳步慢慢往他移去,口中悶聲道:“皇上,奴婢只是奉命前來領賞的!”讓她看奏摺?要聽她見解?他如今倒還真是信得過她!
趙璟微愣,似乎這才憶及他喚她來的目的。旋即,他丟下筆,將已走至案桌前的李謖如拉至案後,極其自然的攬過她的腰肢,低笑道:“你奴婢來奴婢去,朕聽着怎覺得極是刺耳?”
李謖如對他的“輕薄”報以一記白眼,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太后懿旨,命奴婢伺候珍順容,這宮裡頭的妃嬪娘娘可都是奴婢的主子,皇上您更是奴婢的主子,主子面前,奴婢自然這麼自稱了!”說完這話,她頗有些汗顏。
趙璟用被她掰開的手指再度扣住她的腰,拿起一本奏摺,慢悠悠的道:“朕怎麼只聽及你在朕面前如此自稱?朕知道你被貶爲宮女心底不樂意,然此乃太后懿旨,朕也不好悖逆,只得暫時委屈了你!”
李謖如怒及反笑,猛然使勁捏住他的掌肉,咬牙道:“皇上,您讓我進宮,我就進宮。您讓我做宮女,我也不會有怨言。您要利用我,我也無力反抗。只是請您別再戲弄我,我無福消受!”
趙璟對她大逆不道的行爲非但未生氣,反而朗聲大笑起來。他反手將她放肆的手握在大掌中,盯着她怒
紅的臉蛋,眉眼間具是暢懷的笑意:“朕何時說過要利用你?”他倏地一挑眉,佯裝詫異的道,“難道你以爲朕要利用你來對付何人?嘖嘖,朕豈會如此缺乏謀識?你如今的身份又能威脅到誰?”
李謖如略覺羞惱的掙脫他的手掌,“皇上既然明白,又何需讓我回宮?”他既然承認她沒有利用價值,又爲何特意讓太后出面編了一套說辭赦免她的罪名?若是想折磨她,卻又將她放在楊妙珍身邊。若是想利用她,卻也如他所說,她如今全然無法威脅到任何人!
趙璟漆目微沉,一瞬未瞬地看着她,笑意漸漸斂去,屋內的氛圍剎那間竟沉凝了下來,襯得他的噪音愈顯冷沉:“你以爲今生今世還能逃離朕的手掌心?”
李謖如錯愕的與他四目相望。難道他將她禁錮宮中,只是爲她當年的逃宮損及他的威嚴?
也是了,權傾天下的皇帝竟讓廢后在自己的眼皮下詐死,還逍遙在外數年,這確實有損他的顏面!但她以後真就要被看押在他的眼皮下嗎?
享受了數年的逍遙自在,如果再被禁錮於這金碧牢籠裡,她一定會窒息而亡。而且,如果她對他的感情爆發出來,她還能果斷的下定決心離去?這些能夠扼殺她的理由讓她惶恐,她不想再成爲當年的李謖如!
半晌,她嗓音暗啞的開口道:“皇上,您讓奴婢去霸陵吧!”
趙璟挑眉,倏然又揚起了脣角:”朕身邊如今正缺少一個毫無威脅之人,而你,正是最佳人選!”言下之意,霸陵她是甭想去了!
李謖如幽眸射出雙道忿忿的光,她惱道:“奴婢可真是受寵若驚!”她明面上無可奈何的說着,心下卻已在飛快籌謀退路。
她的言不由衷反而讓趙璟暗自一笑,他將奏摺遞給她道:“記住,朕甚喜你兒,且德安郡王府離京城並不遠!”
李謖如勉強笑了一笑,抓起他手邊的奏摺,“皇上,您真愛說笑,奴婢這不乖乖聽着吩咐麼?”
趙璟大笑起來:“朕倒頗是喜歡你如今的性子,你在民
間也是如此?”
李謖如翻開奏摺,快速閱覽一遍,悶聲應道:“奴婢從小到大便是這般性子!”如非是做了皇后,不得不磨去八分本性,她以往的脾性確實是爽朗無比的。在民間化作元墨如時,她不拘小節的性子也讓她結交了不少江湖人士,就連脾氣古怪的神醫桑白芨也與她成了忘年交。
趙璟淡笑不再語,讓她仔細看着奏摺。
片刻,李謖如神色凝重的放下奏摺,道:“羯羊使節前來求和,求和禮單中竟有三百頭白鹿!”
趙璟點首道:“你對這種白鹿有何瞭解?”
李謖如對國與家之間的界限分割極明,絕不會爲小家而累及大家。
“白鹿只生長於羯羊國境內的五老峰,族羣鮮見。據聞白鹿不好食樹芽或樹葉,反好食一種白葉果,故而通體如雪,世所罕見。”李謖如知無不據,“白鹿性情溫和,加之品種稀珍,故而羯羊國只有達官顯貴能豢養,極爲珍貴。羯羊國此次竟送來三百頭白鹿,怕是將國內一半的白鹿都送了來!”
趙璟聽罷,沉吟片刻,方道:“你認爲他們送此珍物並無它意?”
李謖如蹙眉思慮片刻,搖道道:“倒想不出他們能用白鹿玩什麼名堂!”
趙璟點了點頭,“曲律渥被朕關押一月有餘,羯羊國除卻在押解其還京途中派人攔截之外,一直別無動靜。此番求和,必然不會如此簡單!”
“朱硅朱大人有何見解?”李謖如未察覺自己接的極爲順口,竟真就與趙璟商討起來。
趙璟微微一笑,也未瞞她:“與你說言並無多少差異。只不過他提及羯羊國傾國上下只有三百頭白鹿!”
李謖如攤開手,望着他道:“羯羊國並不會如此大方!”儘管朱硅出使羯羊國不下幾十次,然比起深入民間的她而言,朱硅瞭解的情況必然參雜了人爲的因素。
“朕也如此認爲!既然你也猜不透這三百頭白鹿有何名堂,朕也不必多加顧慮了!”聽他此話,彷彿李謖如說了他便會信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