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的霏霏細雨掃淨了碧空,蔚藍的天際澄澈無垠。
楊素整冠束帶,朝袍齊整,滿面紅光的前來相請李謖如。一大早,婢子已來相告,說李謖如已能下榻,午夜時分還喝了碗小米粥。還真就如祝儒昱所言,她隔日便能康愈無恙。
李謖如由婢女扶着款款步出了客房。但見得她一襲紫棠色錦綬緞裳,曲裾曳曳,鸞絛拂逸,墮雲髻偏垂,簪着一隻紫金步搖。宛如白玉一般的面靨上淺淺擒笑,襯着她額間的朱沙痣份外惹目,依稀間卻又有幾分端肅寶相,讓人在喜於親近之餘又生出敬畏之心來。
“微臣恭賀夫人康愈!”楊素深施一禮,也未顧忌自個身爲一員朝臣實不必對她一個廢后行禮,更無需以臣下自稱。
李謖如鬆開婢女的手,朝他微微頷首爲禮,“楊大人,皇上可是命你押我進宮?”
楊素直起身,正色道:“皇上只是命微臣恭送夫人入宮!”這押與送可是有着天壤之差。且不論廢后曾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只肖皇上無意懲處她,她就能再度成爲高高在上的娘娘。
李謖如不甚在意的笑了一笑,笑中卻帶着一份讓人難明的譏嘲:“那這就走吧!”兜兜轉轉經年,她的歸屬地竟然還是那一座高高的宮闕。
緣也,孽也。從她與趙璟在元宵夜重逢的那一刻起,她的步伐與思維一直跟隨他而動。她喬裝易容、改名換姓,在他眼裡卻如同兒戲。他輕易識破她的掩飾,冷眼旁觀她的做戲。連她自以爲是的用藥藥倒他逃出宮,一切竟也全然在他掌控之中。
他以她爲餌引開趙嗣、趙克注意力,毫不猶豫的揭露她的身份。而在她的身份被揭露之時,她曾經的罪衍也再度被昭彰天下,成爲忤逆欺君、罪該萬死的犯婦。
他想讓她死?從錦州回嫋陽城的這一路,縱然她時刻處於渾渾噩噩之中,卻不代表她完全喪失了聰耳之能與切身的感覺。她能夠感覺到路途中皆是趙璟親自在照料她,這讓她在驚愕之
餘,心底的悸動愈發劇烈。
他想利用她?蕭氏一族儼然已步入了李家的後塵。趙璟允貪、允戾,卻絕不會允許背叛。他欲利用她來對付蕭氏一族的中流砥柱蕭惜筠,正如當年他縱容蕭惜筠對付她一樣。
李謖如驀然覺得自己有一絲可悲。因爲從始至終,她的掙扎與抗拒都是那般的懦弱,那般的無力。
是他太狠心薄情?還是她情根種得太深?
她將感情深埋,遠走異鄉,然而在她再見他之時起,一切又回到了曾經。她也終於明白,她永遠無法將對他的感情置若罔聞。
楊素未察覺她的異色,退後一步,伸手一引:“夫人請!”
李謖如收回有些迷惘的目光,徐徐出了承君館。
館前已停了三輛華貴的馬車。只見打首二輛馬車兩側,兩列侍衛威目肅顏的持劍而立,像是守護,卻更像看押着那二輛馬車中之人。
李謖如不必猜也知那馬車裡坐的是何人。趙嗣與趙克二人貴爲大炎皇朝的王爺,在京城自有王爺府邸,昨日必未同她一樣住在承君館裡。
眼下,他二人與她要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要見的都是同一個人!
忽地,一匹俊馬“得得”地行至館前。馬上一名身披盔甲的威猛男子翻身下馬,朝立於階上的李謖如拱手爲禮:“夫人安好!”
李謖如將眼前昂藏七尺、身軀凜凜的男子略一打量,記起此人是樑嶽將麾下的一員虎將。當下點首還禮:“郎將軍,別來無恙!”
郎洪顯然並不多話,當即朝後一輛馬車一引:“請夫人上車!”
李謖如微嘆息一聲,攏袖走向後面的馬車。
郎洪在她上車之後,便即翻身上馬。楊素也騎上了侍衛牽來的另一匹寶馬,駛在三輛馬車之前。兩列侍衛護送着三輛馬車,威風赫赫的朝未穹宮而去。
雄偉巍峨的大慶殿內,肅穆無聲。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手執玉笏,恭謹垂首
,臣伏於下。這光景,不似在議奏,也非奏聞,倒像是在等待何人似的。
巍巍殿首,趙璟身着繁縟華貴的玄墨袞冕端坐於龍椅上。深垂的九旒冕下,他雙目閉闔,修指輕釦龍案,雍貴中透着三分閒適。
倏地,有一太監碎步而入,雙膝跪地,提聲稟道:“啓稟皇上,沂王、秀王殿外求見!”
霎時,大殿中有了些許譁然之聲,衆大臣無不喁喁私語起來,唯有左右二列的樑嶽將、夏侯徹與蕭鑄神態自若,仍自默然不動。
昨日衆大臣無不已暗自聽說遠在崌州與滄州的趙嗣與趙克,由錦州知州楊素陪同回京面聖。初初衆人還不大敢相信,只覺此傳聞滑稽。沂王與秀王素來倚仗手中兵馬,遠據州地,氣焰囂張不可一世。聖上連下三道“催恩令”,他二人卻視若無睹,對皇命更是三番兩次的推委。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趙嗣與趙克一旦回京,便是交出虎符之日。而他們一旦沒了虎符,王爺儘管還會是王爺,但已是個紙做的王爺。他們當初百般抗拒還京,正是不願交出虎符,如今怎麼會隻身匹馬的回了京?
趙璟緩緩睜開雙目,深目在一如即往恭謹萬分的蕭鑄臉上掃赤,威不可侵的吐出一個字來:“宣!”
“是!”太監連忙起身,退出大殿。
須臾,趙嗣與趙克雙目通紅的被數名侍衛蜂擁進入大殿。二人憤恨的朝高高在上的趙璟瞪去,一撩袍裾,跪地行禮:“臣趙嗣(趙克)參見吾皇陛下!”
趙璟豈會未看清趙嗣二人眼底的恨怒,他緩緩勾起一抹冷凝的笑意。
他雍容起身,踱至玉階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二人,卻未允他們平身,只是頗爲感慨的道:“朕與二位皇兄數年未見,可甚是掛念。難得二位皇兄入京,朕必要設宴爲二位皇兄洗塵!”他側首朝張先令道:“傳令下去,今日朕於集英殿宴請羣臣,百官共賀沂王與秀王還京!”
張先躬身領命:“奴才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