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大營近段時間頗不安寧。入冬下了幾場大雪之後,短短十天之內,十數名身強體健的大將相繼無故病倒,而隨軍的御藥院大夫張懷遠此時也病倒了。這十幾員大將並非初到北疆,不至於是氣候不適、水土不服,但這場讓整個鎮北大營不得安寧的古怪病症仍在持續蔓延。
天公大將軍素來奉行以武強身、醫武相通,軍中十萬將士無不勤武尚功,少有病重。而眼下又無征戰,天公大將軍責令除卻張懷遠外的九名軍醫,至邊錘各大小州縣爲百姓義診。故而,在張大夫病倒後,威名遠播的鎮北大營竟無一名大夫。不過,那九名大夫今明兩日便會回營,略略讓營中衆將士鬆了口氣。
天色有些陰沉,寒風凜凜。元墨如隨臉色沉凝的夏侯徹從寒疫隔離區走至他的營帳時,手臉已被吹得通紅。
掀開帳簾,一股暖和的熱氣頓時迎面撲了來。元墨如立時看見寬大的營帳裡,年軼、李洪武與溫如薏坐在暖爐邊,溫如薏手邊拿着一本醫書,正認真的對年李二人溫聲細語的解說着什麼,氛圍十分融洽。
夏侯徹一見年李二人大大剌剌的挨坐在溫如薏旁邊,頓時皺起了眉來。
帳中三人一見他二人回來,連忙起身迎了過去。
年李二人並未察覺夏侯徹神態有異,朝他拱了拱手,關切的大聲問道:“將軍,衛虔他們怎麼樣了?”
元墨如將夏侯徹些微的不鬱看在眼底,代爲答道:“衛將軍等也中了毒!”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個龜孫子搞的鬼?”深受其痛的李洪武咬牙恨罵。
夏侯徹沉聲道:“你們暗中所查之事如何了?”
年李二人面有愧色,“水井裡的水大夥都在喝,可除了各營的將領外,將士們一點事也沒有。膳房裡外都查遍了,也沒有異樣!”
夏侯徹眉頭皺得更深了,看向元墨如,卻發現她一動未動的盯着溫如薏,他的視線也不禁望向了臉蛋泛紅、眼波迷離的溫如薏。“元姑娘方纔有什麼發現?”
元墨如並未回答他,倏地握住溫如薏的手,斂容把起脈來。片刻,她臉色一變,朝不明就裡的溫如薏問道:“你剛纔吃過什麼?”
溫如薏茫然的搖了搖頭,“午膳是與姑娘一起吃的,午後到現在只喝了一盞茶而已!”
“二位將軍也喝了茶?”元墨如朝年李二人問道。
二人面面相覷,“方纔溫姑娘沏了茶,喝了一杯!”
夏侯徹神色緊凝,下意識的走到了溫如薏身側,擔憂問道:“難道溫姑娘也中了毒?”
元墨如點頭,抓起桌上的
茶盞,聞了聞,繼而搖了搖頭。
衆人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困惑不解。
元墨如困眉不語,夏侯徹掩下着急,沉聲道:“元姑娘還是先替溫姑娘解毒吧!”
溫如薏面上到並不怎麼害怕,偏首羞澀的睨了他一眼。
元墨如一怔,連忙從藥箱中取出一隻藥瓶,又拿起一隻茶盞,往帳外走去。不過片刻,她乘了一杯雪撩帳走了進來。就見她踏進帳中,腳步還未落下,倏地身子一震,瞬間又退步而出,就在衆人不解之際,她又走了進來。如此往返三次,才見她滿臉恍然大悟的脆笑起來:“原來如此!”
年軼困惑的嚷道:“元姑娘,什麼原來如此?你發現了什麼?”
元墨如笑吟吟的指着帳中燒得正旺的爐火道:“將軍,你將火澆熄了我就告訴你!”
年軼濃眉一皺,“澆火幹什麼?”
夏侯徹驟然明瞭過來,抓起桌上一壺熱茶,掀蓋就淋了下去。
“嗤”地一聲,火爐上冒出一陣青煙,火勢漸漸而熄。
元墨如將茶杯中的雪水倒在一支柴炭上,待冷卻後,她小心的拿起,放在鼻端聞了聞。
“果然如此!”元墨中長長吁出口氣,丟下柴炭,看着若有所悟的夏侯徹,“將軍,取暖的柴炭是否只有各營將軍帳中方有?”
“不錯!”夏侯徹頷首,“姑娘的意思是這些柴炭有問題?”
年李二人面面相覷,如果真是柴炭有問題,那也就解釋了爲何只有各營大將才會病倒,而普通將士全然無事。
“這種金猊木以吸收毒愫成長,焚燒的煙燼中帶有大量毒塵,如果吸入過多,就會迸發各種毒症!”元墨如指了指李洪武,“李將軍受的箭傷本無毒,但傷口卻吸收了過多毒塵,引發炎症,纔會越來越嚴重,而只要他在燒了這些金猊木的帳中住着,傷口必然一直好不了!”
李洪武吃驚的撫了撫自己的胳膊,難怪他的傷口痊癒後,還仍舊一直紫脹不已。
“將軍內力深厚能夠抑制較長時日,然若再持續幾日,也會病倒!二小姐體質偏弱,在帳中待了幾個時辰,纔會吸入過多毒塵。”
衆人頓時恍然,夏侯徹凌厲的目光一動,“依姑娘的意思,帳中只肖燒了金猊木的必然會中毒,若未燒其而中毒的……”
元墨如眼波點點,粲齒而笑:“那就十分有趣了!”
就在此時,帳外有人朗聲稟報:“夏侯將軍,大將軍召見!”
中軍帳外,兩名形貌魁梧、身材雄偉的將士身披盔甲、手持長矛,凜然傲立。
與夏侯徹多爲刀槍劍戟的營帳有所不同,中軍帳內置有一排高闊的書格,剛硬沉肅中添了幾絲儒雅之氣。而此時,一名相貌清癯、銀髯披胸、頗顯仙風道骨的六旬老者左手綽髯,正憑几看書。老者儀範清泠、鬢頰染霜,卻絲毫無損其不怒而威的逼人氣勢,那矍鑠犀利的雙目,微睞之間更顯露出他胸藏韜略萬千、腹隱機謀千萬的名將之風。
夏侯徹撩帳而入,抱拳上前:“末將參見大將軍!”
“民女元墨如參見大將軍!”元墨如隨後恭謹的朝老者行禮如儀。
這名仿若世外智者的老者竟然就是名震天下、叱吒風雲的一代名將——天公大將軍樑嶽將是也!
樑嶽將這才放下書冊,示意夏侯徹坐下,犀利的鶴眸上下打量淡眸盈笑的元墨如,語氣緩慢卻逸着威嚴:“元姑娘,鎮北大營可還有趣?”
元墨如笑靨不變分毫,處之泰然非常,“自然有趣!”
“喔?趣在何處?”
元墨如淡眸流盼,靈動中透着狡黠:“您將九名大夫派於各州縣爲百姓義診之際,十數名將軍莫名病倒,時間配合如此巧妙,此乃趣一!而此翻病倒的皆爲鎮北大營中威名赫赫的虎將,其餘萬軍無礙,此乃趣二!鎮北營戍守北疆,威震天下,無人敢觸其鋒,眼下卻有些不怕死的避其鋒抽尾而上,此乃趣三!”
夏侯徹續道:“元姑娘已找出病症原由所在!”
樑嶽將面不改色的捋須,嚴聲道:“金猊木並非我大炎之物,卻出現在鎮北營中,夏侯將軍需嚴厲查處!”
夏侯徹一怔,旋即恭敬的拱手道:“原來將軍已知諸將是爲金猊木所害!”
元墨如睇眼帳中正燒着的暖爐,也不無佩服:“夏侯將軍,大將軍不僅早已知其爲金猊木,且已有了解毒之法!”
樑嶽將臉上浮起一抹讚賞,“元姑娘果真冰雪聰明!”
“大將軍過譽了!”元墨如欠了欠首。
夏侯徹大爲不解:“將軍既已早知原由,爲何……”驀然,他朗目一凝,“將軍也懷疑是他?”
樑嶽將捋須一笑,看向元墨如:“姑娘可知老夫爲何召你來?”
“此三件趣事有趣歸有趣,將軍卻不想讓其有趣下去,只得讓有趣變成無趣了!”元墨如一臉扼腕。
“如若姑娘能助老夫達成此事,老夫必替你了卻一樁心事!”樑嶽將慢聲笑道,顯然認定元墨如定有所求。
似乎就等着他這句話,元墨如當即爽快的一圈玉手,笑靨明淨恣意而灑脫,脆聲朗朗:“大將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