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過後,三輛馬車緩緩的停在了一座高華的山莊外。
衆人各皆下了馬車,高闊的檐下掛着六盞明亮喜慶的燈籠,映襯得門額上的匾額分外醒目。
溫如薏向趙璟恭謹的福了福身,便向仍戴着面具的元墨如走了過去。澤兒此時已經睡着了,由浸月抱在懷中。
莊外兩名半百老僕躬身向趙璟行過禮,請衆人進了山莊。元墨如走了幾步,回頭望見一名老僕正關着沉重的朱漆木門,緊閉的大門隱去了莊外的瓊山林影。
元墨如眼眸微動,將溫如薏拉住,低聲道:“如薏,待會你向景公子請求,帶着澤兒與浸月到後院去,不要到前廳來!”
溫如薏聞言,倒未見困惑,反而撫脣輕輕一笑,小聲說道:“墨如姐姐,皇……景公子早已吩咐我帶着澤兒去後院休息呢!”
元墨如怔了怔,眯眼看向前方玄氅拂逸而行的趙璟,心中的疑慮愈發濃烈。
燈火通明的華陽山莊,除了爲衆人帶路的一名老僕外,沿途並未見到任何下人,彷彿整坐山莊就只有這兩名老僕似的。寬廣莊肅的山莊上空瀰漫着一片寂靜,只聽得到衆人行走的腳步聲,以及樹枝在寒風中搖曳的沙沙聲。
一行人在靜默中走到了氣派的前廳外,元墨如在廊前頓步,晃若不經意的理了理鬢髮,偏首睇了眼離右廊不遠的數株大樹。
“沒想到景公子真把秦書生的娘接了來!”舒慶瞻走到元墨如身側,笑眯眯的道:“夫人,天寒地冷,還是入廳裡坐吧!”
元墨如淡眸中露出一絲笑意,客氣的道:“舒先生,您先請!”她眼角餘光瞟見劉執事領着溫如薏與浸月走過迴廊,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廊拐角。
二人正待走上廊階,突地,秦書生站在廳前驚呼了一聲:“你是誰?”
元墨如順指看去,只見雅緻的廳堂裡已備好了一桌嘉餚美饌,桌旁的鑲金小爐上溫着一壺酒。一名瘦弱的蒼蒼白髮婦人背對廳門坐在桌邊,一動不動的面向着廳
堂正中懸掛的潑墨山水畫。
秦書生此時也走了進來,一見那老婦的背影,白淨的面上迅速掠過一抹遲疑。
舒慶瞻殷勤的接過他手中的金燈籠與金元宵,笑眯眯的將他往老婦一推:“秦公子,令堂來了,今日個咱們就一起過過節!”
秦書生猶疑的睇了他一眼,緩步上前,扶住白髮婦人的肩,低下身,眼中霎時看清了婦人的模樣。他乾淨白皙的面容猛然變色,他嗖地退後一步,驚容滿面:“你是誰?”
白髮婦人擡起了雞皮歷齒的老臉,渾濁的眼珠牢牢定在秦書生臉上,咧開了乾癟無牙的嘴,顫抖着說道:“兒啊,你不認識娘了嗎?”說着,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顫巍巍的想去拉秦書生。
秦書生彷彿顧被毒蛇齧咬住一般,他嘶嚷一聲,猛然使勁推開老婦。老婦頓時被推倒在地,一口鮮血登時奪口噴出。
“兒、兒啊,你、你……”老婦張開染滿血的嘴,枯黃的老臉佈滿心痛欲絕,她又噴出了幾口血,身子陡然一歪,倒在了地上。
這前後變故不過眨眼之間,諾大的廳內變得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舒慶瞻張大嘴,一臉震驚的喃喃自語:“他在幹什麼?那不是他娘嗎?”
元墨如正待前去查看,未料,趙璟倏地攫住了她的手臂。她遂不及防,一下子跌入了他的懷中,一縷佳楠香一下子涌入了她的鼻翼,鑽心蝕骨地鑽進了心底,讓她心房再度悸動起來。旋即,她聽到他壓在自己耳邊,低沉的說道:“觀棋不語!你知道怎麼做的!”
元墨如渾聲震顫,面具下的臉刷地漲得通紅,若被溫如薏等人看見,定會驚掉了下巴。她狼狽的掙脫他的懷抱,近乎落荒而逃的奔至睜大眼一動不動的老婦跟前,蹲下身探了探老婦的脈搏。隔了片刻,她激烈跳動的心才平靜了下來。她斂下眼眸,不置一語的伸手闔上了老婦的雙眼。
她的動作很自然昭告了所有人,老婦已死。
“
他孃的,你還有沒有人性?”舒慶瞻的長方臉上漸漸浮起了震怒,他騰地欺身上前,一把擰住呆住的秦書生,怒喝:“你竟敢軾殺生母!你跟我見官去!”
秦書生臉色蒼白的揮開他的手,顫步跌坐在了椅上,低頭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殺了人:“她不是我娘、她不是我娘……”
“管她是不是你娘,你殺了人,就要償命!”舒慶瞻怒不可抑的跳起來,緊緊抓住秦書生的手就往外拖。
趙璟靜靜的負手立於門前,諱莫如深的凝視住元墨如的舉止。方纔一摟之下,他竟對這女子的身體有一絲異樣的熟悉之感!
他容色無表的緩步踱至桌邊,撩袍落坐,偏首看着秦書生,脣邊擒起了一抹笑,聲色淡淡,帶着幾分慵懶,卻仍舊透出讓人震懾的威儀:“趙蘊,你的戲也該演完了!”元墨如心中大驚,原來秦書生竟然就是趙蘊!難怪趙璟會親自出宮!
舒慶瞻詫異的轉過頭,一臉驚訝:“趙蘊?誰是趙蘊?”
回答他的是一串低低地笑聲,在冷凝的氛圍中顯得突兀無比,“沒想到,我易容成這幅模樣也被你認了出來!”秦書生擡起了頭,儒雅斯文的俊顏上浮着狠戾,哪還有半分驚慌失措的影子,更與先前的謙雅溫文完全判若兩人。“我更沒想到,恭帝陛下還記得趙蘊這個名字!”
恭帝陛下?!
舒慶瞻吸了口涼氣,一臉震驚地往後退了幾大步,差點兒跌坐在地上,他一個勁的哎喲叫喚起來:“我的娘誒?皇、皇上!我見到皇上了!”
元墨如睇他一眼,思量着自己是否該像他一樣,擺出一臉嚇傻了的模樣?她溜眼環顧氣氛冷凝的四周圍,門外沒人,也沒人注意她,她或許可以趁勢開溜?
她考慮的空當,舒慶瞻仍在一旁大呼小叫,趙璟卻視他如無物。他端起茶盞,雍容的拂了拂茶沫,慢條斯禮的道:“朕倒是想忘了,免得時刻記着皇叔還留了個後患在人世,提醒朕要斬草除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