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侯在馬車旁的衆人皆耳尖的聽清了那個字眼,可惜衆人是有聽沒有懂,不明就裡的面面相覷。唯有趙璟皺起眉頭,神色間似有些忍俊不禁。他靜默片刻,方朝車轅上坐着的魯辰淡聲問道:“夫人的驢子何在?”他指的正是李謖如從京城出來時,她硬指使蘇笑生買的那頭驢子。
魯辰平板的臉上也不禁浮現了一絲怪異,但他立即回道:“養在山莊裡!”
趙璟點了點頭,“回程途中捎上此驢!”說罷,他不再理會一衆臣下古怪的表情,拂袖坐回了車廂裡。
楊素朝陽弦境拱了拱手,踏上車轅。魯辰揚鞭策馬,馬車立即平穩而快速前進。
陽弦境與金娘揖身恭送馬車駛遠後,二人方直起身。
金娘回眸昂首,似嗔非嗔的對陽弦境說道:“你不是說皇上厭極了前皇后,爲何我瞧着皇上待他蜜意輕憐如斯?”
陽弦境溫柔的凝視她,笑道:“天可補,海可填,南山可移①。此尚且如此,情之一字,又何以不能如桑田碧海須臾可改?”
遙峰被薄雨籠罩,三輛馬車濺水駛來。
這段泥濘的路略有顛簸,昏睡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裡的李謖如也從昏睡中清醒了幾分。她徐徐半睜開沉重的眼簾,眼前卻是白濛濛一片。她試圖動一動四肢,卻全然使不上力,她只能繼續癱軟在讓她份外熟悉的懷抱裡。
“醒了?”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嗡鳴的耳畔響起。
神智並不十分清醒的李謖如清楚的知道他是誰。她動了動眼簾。
趙璟慵懶的單手撐靨,斜臥在軟榻上。他垂斂深目凝視住正躺在他懷裡、依稀有些無助的李謖如,口吻中帶了幾分柔和:“你體內餘毒未清,眼睛視物暫有阻礙。待回了京,讓御醫爲你仔細診治後,自會無恙!”
李謖如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微不可察的翕動着脣瓣。
趙璟似是明白她想說什麼,眼眸中含了三分笑意:“你藏在驢腹下的財奩,朕沒收了!”
李謖如倏地將嘴角往下一劃,像是着了惱。趙璟的笑意愈發深濃,
他攬住她的腰肢,附耳道:“朕會還你一座金屋,你想藏多少金銀珠玉,朕皆由着你!”
半晌,李謖如暖暖闔上了雙眸,似中又昏睡了過去。
午後下了場雨,爲略覺乾燥的大殿添了幾分沁爽。
蕭貴妃一如往常的正在寢宮午憩,故而殿裡殿外的宮人皆是輕聲謹慎的幹着活,生怕驚擾了貴妃娘娘。突地,殿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到了大殿前又沒了聲響,想是被守在殿外的太監攔下了。
大殿內,一個容貌秀美的掌事宮女正指使其餘宮人幹活。她聽見殿外吵鬧之聲,頓時生起滿臉不悅,轉身朝殿外走將出去。未至殿外,她已見兩名守殿公公正不客氣的將一位圓臉白淨臉皮的年輕公公往外推攘。然而她一瞅見此人,不悅竟漸漸和緩下來。
而那圓臉公公一見她出來,連忙熟練的喊道:“紫波姐姐,是我啊!”
紫波朝他使了記眼色,旋踵往偏殿走去,圓臉公公朝那兩名守殿公公神氣一哼,連忙跟了上去。
紫波瞅了瞅四下無人,壓低聲道:“娘娘正在午憩,不便召見你。你此際前來,可是有何消息?”
圓臉公公目露一絲貪婪之色,堆笑道:“如果沒有得到什麼消息,我怎敢來求見貴妃娘娘?這消息可費了我不少氣力!”
紫波對他言下之意豈會不心知肚明?她挑眉睇他一眼:“賈公公,娘娘幾時讓你吃過虧?”
賈公公白臉一紅,囁囁道:“不曾不曾!娘娘對我的厚恩大德,我賈哲慶今生都忘不了!”
紫波滿意的頷道,繼續道:“你有何消息告訴我即可,待娘娘醒後,我再轉呈!”
賈公公嚥了咽口水,不再故作神秘兮兮,只是降低了聲音道:“並非我信不過姐姐您,只是皇上回宮之事,如果不當面與娘娘呈明,怕會耽擱了娘娘大計!”
紫波神色倏然慎重起來,“你稍待片刻,我即刻去稟告娘娘!”
“是!”賈公公明瞭點頭,靜候在外。
蘇宸妃性子外朗,素是喜鬧。這日午後,她便邀了平素交
情甚好的幾位妃嬪前來移清宮寒暄。
滿臉喜色的慕婉儀踏入移清宮,一邊朝正閒適品茗的蘇宸妃迎上去,一邊提聲嬌呼:“宸妃姐姐,您可聽說了,那元墨如在午膳時惹惱了皇上,已經被趕出了宮?”
蘇沛嵐身旁環坐的二位宮妃似乎嫌她太大驚小怪,相皆嗤嗤一笑。她左側粉妝玉琢的宮裝麗人掩脣譏聲道:“慕妹妹,此消息這會兒只怕都快傳出宮去了,你還當做新鮮事兒?”
慕婉儀臉蛋一澀,“宛昭儀姐姐,我這不是才聽說麼?妹妹可不似您和宸妃姐姐這般好人緣,人人得了消息便打緊兒去通稟您二位!”
蘇沛嵐朱脣一掀,輕描淡寫着彷彿早已料到:“皇上玩得倦了,將她逐出宮也不足爲奇!”
慕婉儀與其餘二妃互視一眼,心中無不暗笑:這大半月的時日,蘇沛嵐表現的可非如此淡定。
前些時日,皇上對元墨如的疼寵讓衆妃都妒紅了眼,無不想暗中使絆子,攆走她。而蘇沛嵐更是屢次在皇上面前鬧騰,結果惹煩了皇上,將她禁足十日。
“眼下宮外有一則傳聞,說是廢后李謖如未死!”含嬌細語的是容色柔美的易貴儀,她將話題從元墨如身上轉了開。
衆人聞言,瞬間將那鬧得未穹宮近月餘不得安生的寡婦拋諸了腦後。就見慕婉儀哼笑道:“一介廢后是死是活有何干系?”
蘇沛嵐美目睇她一眼,嬌斥道:“廢后逆旨不遵,詐死逃宮,此等忤逆之事,不僅有辱天子聖威,更有損未穹宮體面,豈會沒有干係?”
她頗爲識大體的話讓慕婉儀話頭一滯,連聲又道:“聽聞皇上閱了錦州知州楊素呈上的奏摺後,知道李謖如未死,大發雷霆。那元墨如竟蠢得在那當口拂逆聖顏,這才被皇上趕出了宮!”
宛昭儀接聲道:“據說李謖如已被楊素押解回京,這一次,可非在霸陵自省可能了得了!”
蘇沛嵐輕飄飄地揚脣笑了起來:“我倒是想看看蕭貴妃是會落井下石,還是慈悲爲懷爲她求情一二!”
①引至晚清曾國藩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