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沒有說全,李家之所以能篡奪大位,憑的不光是一己的才能,更要緊的抓住了機會和大勢,若非中原元明易代,他也不能行此大事!”
“父親大人說的是!”王堯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正如王貞方纔所說的,作爲東北亞的邊緣地帶,朝鮮半島內部的政治穩定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古代中國穩定與否,衛滿朝鮮、高句麗、王氏朝鮮、李氏朝鮮,他們的興起和覆滅都與中原王朝的興起覆滅在同一個時期,這並不是偶然。李成桂如果不是生在元明之間,充其量也就是做一個權臣,絕不可能改朝換代,成爲開國太祖。
“我原本以爲,一姓不再興。我們開城王氏的時運在當初就已經用盡了。現在看來老天還是有些垂憐我們王家呀!”
“父親大人,您的意思是天下即將有變?”
“也許吧!”王貞笑了笑:“現在還不敢確定,不過已經有了徵兆!”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周可成這次遠征倭國大獲全勝,其間咸興道的女真人也出了不少力,你從中明白了什麼嗎?”
“我明白了!”王堯猛擊了一下手掌,當初李成桂能夠建立李朝,很大程度上便是依仗他父祖結識的一批驍勇善戰的女真貴族,比如他的義兄弟,朝鮮李氏王朝的開國功臣李之蘭便是女真人,其本姓佟,名豆蘭(古倫豆蘭帖木兒),李氏王朝中著名的貴姓青海李氏便是他的後代。(因此後世北朝鮮金家政權對李成桂的評價是:“李氏朝鮮是北方遊牧傳統爲基礎建立的國家,李成桂是推行奉行親明事大主義的女真將軍,與李完用、李承晚(包括後來的李明博)均爲“李氏賣國奴”)王家若是能夠像李成桂一樣招攬咸興道女真人心,又通過貿易積累財富,一旦天下有變,就也有復國的希望。
“你明白就好!”看着欣喜若狂的兒子,王貞滿意的點了點頭,作爲開城王氏的餘脈,在李氏當國的百餘年時間裡自然是備受打壓,自然對李氏暗懷不滿之心,但也知道對方當國已經百餘年,雖然朝堂上黨爭不斷,但根基也還牢固,加之李氏奉行“事大主義”的國策,對大明極爲恭謹,獲得了大明對其的保證,他也早已沒有了復國的念頭,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獨自一人的時候心頭還會閃過一點野心,但旋即也就消失了。雖說李氏朝鮮的兩班政治之下君主所擁有的權力不大,遠遠無法與大明天子相比,但如果讓其抓住了自己企圖復國的把柄,滅掉王家滿門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隨着與蘭芳社貿易的展開,己身實力的壯大,原有的野心也不可抑制的萌發出來了——當初李成桂做的事情,爲何我們王氏不能照樣再做一次呢?
“父親大人,那眼下我們應該做什麼呢?與這些女真人結好?”
“先不急!”王貞搖了搖頭:“漢城那裡的人也不都是傻子,難道會想不到別人也會仿效自己祖宗起家的那條路?若是你真的這麼做的,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去江華島(朝鮮海島,是古代政治犯的流放地)了!”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王堯趕忙問道。
“自然是找到一件將我們與周可成聯繫在一起的東西,我問你,我們賣給蘭芳社的諸樣貨物裡,哪一樣最爲要緊?周可成最爲看重?”
“這個——”王堯這下給問住了,在雙方的貿易中,朝鮮一方出口的商品主要門類有人蔘、皮毛、松子、藥材、紙張、銅等;而進口貨物處理常見的明國出口貨物外,還有硫磺、硝石、水牛角等軍用品。他將朝鮮常見的幾種出口商品一一列舉了出來,最後用不那麼肯定的語氣問道:“莫不是人蔘?據孩兒所知,明國醫生以爲那是起死回生的妙藥,若是能運到江南,便有數倍之利!”
“販運人蔘的確可以得數倍之利,不過我不覺得這是周可成最爲看重的!”
“把父親以爲是哪一種呢?”
“堯兒,你還記得當初周可成是怎麼纔打動我們與其通商的嗎?”
“自然記得!那周可成運來了水牛角,那是大明朝廷嚴禁運入我朝鮮的,所以——”說到這裡,王堯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只有違禁之品,那周可成才最爲看重?”
“嗯,雖不中亦不遠矣!”王貞點了點頭:“大明天子富有四海,外藩朝貢之時也是薄來厚往,在錢財的事情上素來不會與我等計較。之所以嚴禁輸入水牛角,乃是因爲我朝鮮自古便是善使弓矢之國,不願水牛角流入之後使得我國多良弓而邊境多憂。周可成能運入這軍國之物,是以我等才如此看重他,與其開市貿易;人蔘雖能得利,卻不是那種能將我們與蘭芳社聯繫在一起的東西!”
“那應該是?”
“銅!”
“銅?”
“沒錯,就是銅!”王貞用極爲肯定的語氣說:“每次蘭芳社的船來,都把能夠買下來的銅盡數都吃下來,即便是銀錢不夠的,也會先付下定金,請對方暫時留下來,下次來再運走。那周可成要這麼多銅作甚?”
“莫非是鑄錢?”王堯思忖了一會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覺得事情並不簡單!”王貞笑了笑:“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能夠驗證一番!”
“驗證?”
“不錯!我前幾天已經下令禮成港幾家能夠出售銅器和銅料的商人,暫時停止出售,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漢城那邊嚴禁輸出銅料,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若是我的揣測沒有錯的話,想必很快這次蘭芳社的商使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