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項高大吃了一驚,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劉瑜倒也罷了,張大人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什麼大罪呀?”
“若是有罪纔會被殺,那朱紈朱大人就不會死了!”
舊友的名字就好像一記重拳狠狠的砸在項高的小腹,他頓時感覺到胃部抽搐,整個人說不出的噁心難受。一個一直被他壓制在內心深處的聲音在大聲贊同周可成的話:“對,朝廷就是這個樣子,忠良受誅,奸臣卻身居高位,坐享富貴!”
“再說張大人耗費那麼多軍餉,調用各省精兵,打了快兩年了,結果不但沒有把倭寇剿滅,反倒讓人家把孝陵給燒了,他身爲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各省兵馬,你說他沒有罪過,這說得過去嗎?”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項高能夠感覺到自己聲音裡的惶恐,他很詫異,爲什麼自己要向眼前這個海商詢問,難道他能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你是想張經不死還是保全官職?”
“保全官職肯定是不可能呢?若能保住性命便好了!”
“那很簡單!你現在立刻趕往嘉興,讓張經扮作尋常人,秘密坐我的船出海。看在過去的交情上,後半輩子安康無事我還是能保證的!”
“這算什麼辦法!”項高聽了周可成的回答,不由得哭笑不得:“張大人堂堂一個二品大員,你卻讓他出海逃生,他寧可一死也不會答應的!”
“那我就沒辦法了!”周可成笑道:“我就不明白了,海外有那麼糟糕嗎?你也是去過淡水的,現在比你去的那時候又繁盛的多了。他要是嫌淡水太蠻荒,我可以送他去倭國的堺、佐渡;安南的升龍城,至少比詔獄裡面強多了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回去後與張大人說說吧!”項高點了點頭,他嘆了口氣:“人心險惡,這官場實在是沒法呆了,罷了,這次事情了了我便回鄉隱居,不問世事也好!對了,周先生,若是張大人真的如你說的一樣出了事,你有什麼打算?”
“見機行事!”周可成從由衣手中接過剛剛買來的新袍子,遞給項高:“換上吧!項公,其實我覺得你也不要這麼頹唐,我倒是覺得換個新大人來,平倭的事情說不定更有轉機!”
“是嗎?”項高接過新袍子披上:“爲何這麼說?”
“你還記得當初我和你說過的計劃嗎?”
“出兵平戶,直搗倭寇巢穴?”
“就是那個!”
“這,這也未免太過操切了吧?”
“當初的確難度很大,畢竟牽涉的事情太多,耗費的錢糧也不少,朝野裡肯定有不少反對的聲音,天子和內閣的相公們很難下定決心,但是現在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怎麼說呢,福亦禍所依呀!”
項高聞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周可成的意思,孝陵被倭寇縱火焚掠的事情會給朝廷一個強烈的刺激,像出兵平戶這樣平時絕對無法通過的方略,現在也變得有可能實現了,只是話雖然有道理,還是讓他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項公,我明天回金山衛了,你是要留在南京還是與我一同回去?”
“明天就回金山衛?”項高一愣:“有什麼急事嗎?”
“急事倒是沒有,不過南京眼下是個是非之地,深淵大澤,魚龍在焉,像我這種小魚小蝦留在這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一口吞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是早走早好!項公你覺得呢?”
“你說的也是!”項高點了點頭:“我就隨你一同去靈谷寺,明天一起出發吧?”
“也好!要不我先讓人陪項公你回住處收拾一下?”
“不必了!”項高搖了搖頭:“既然要走,那就不必回去了,反正也沒有什麼東西,也省的麻煩!”
周可成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項高是不想回去遇到劉瑜生出波折,笑道:“不如這樣,項公你寫一張便條,我讓人拿着條子去寓所取了行李,你隨我去靈谷寺,如何?”
“也好!”
嘉興,總督行轅。
“制臺大人現在如何?”項高問道。
“剛剛睡下!”張經的老僕答道:“老爺這段時間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穩,腦仁子疼的厲害,所以大夫給他開了個方子,以熱黃酒沖服,用來止痛,有什麼要緊事嘛?”
“嗯,南京那邊的緊急軍情,我需要立刻面見大人!”張經睡眠不好的事情項高也有所耳聞,但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需要以藥酒來鎮痛的地步,也許周可成說的不錯,離開這個位置去海外找個地方養生對於他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好吧!”老僕嘆了口氣:“請隨我來!”他領着項高走到張經的臥室門口,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老爺就在裡面,項先生請進,小老兒就在外面候着,有什麼事情叫一聲便是了!”
“有勞了!”項高點了點頭,擡腿邁過門檻進了門。只見張經躺在牀上,嘴巴微微張開,呼吸微如口哨,彷彿嘆息。他的一隻手垂在牀邊,月光照在手上,更顯得枯瘦蒼白,彷彿血肉已經不復存在,只留下皮膚和骨骼。項高伸出右手,握住那隻手,依然能感覺到溫暖,只是太瘦了,實在是太瘦了。
張經睜開雙眼,一開始他的視線還有些飄移,顯然酒和藥物讓他的神智還有些模糊。但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他認出了項高,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笑容:“是項先生呀,你回來了?”
“嗯!”項高攙住張經的胳膊,幫助其從牀上坐了起來:“因爲軍情緊急,所以深夜打擾,還請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