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剛停,青葙便與若金見了面,姐妹倆緊緊相擁,青葙激動不已,連聲說:“若金,你沒事就好了,我好擔心你。”接着又誇讚道:“這場仗打得漂亮!姐姐爲你驕傲!”提起沙力赫,兩人俱都十分悲傷,青葙說她已想好,要追封沙力赫爲“輔國王”,若金更提議說可讓沙力家世代襲爵,這樣赫叔叔便沒有什麼牽掛了。青葙又說,青城有信送到,木鐸傷已痊癒,錫鈴母女平安。若金聽說錫鈴產下一女,十分高興,說等回到青城,一定要先去看看錫鈴的女兒。
三軍會合,乾王在闊獨烏山駐軍休整,祭亡慶功。他親自登上祭臺,撫碑念舊,三拜慟哭,兵士無不感懷。之後,乾軍大慶一日,軍中啖肉飲酒,歡暢淋漓。
營中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將士們不分上下,三三兩兩圍坐,夜色已深,卻仍熱鬧非凡。若金見阿穆獨坐無事,提議道:“阿穆,吹個曲子助興如何?”阿穆應諾,執簫奏了一曲《破陣子》。段銷起聲和道:“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少年鞍馬功。”簫聲振奮,吟和激昂,水乳交融,天衣無縫。曲畢吟止,段銷阿穆視線一觸,段銷眼神灼灼,阿穆垂目避開。鍾鑠等人高聲道好。阿穆又奏起《菩薩蠻》,有人和曲而歌。
若金笑問鍾鑠:“你要不要來唱首歌?”
鍾鑠無奈笑道:“我哪會唱什麼歌?就別丟人現眼了。”
“你明明就會唱啊,那首《四時歌》唱得多好!”
“那是悲切之歌,不適合在這裡唱。”
“那就換一首嘛!”若金見鍾鑠不理,不依不饒起來,“你忘了,你還欠我一件事沒做哦!”
鍾鑠知道若金說的是他們踢毽子打賭那次,自己輸了要答應她任何要求,生怕若金真的開口讓他唱歌,他又不能拒絕,在這麼多人面前可糗大了,便不待若金往下說,起身離開。若金呵呵一笑,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要把鍾鑠拉回來。正好幾個兵士嬉鬧着從兩人身邊經過,嘴裡雖然說着吃喝宴飲之事,眼睛卻不住地瞟着若金。鍾鑠恐人非議,大力一掙,甩開若金的手,若金不意鍾鑠甩開自己,怔了一怔道:“你幹嘛生氣啊?我是開玩笑的。”
鍾鑠見若金不悅,連忙解釋:“我沒——”剛開口便見韓嶺走了過來,後面的話便吞回了肚裡。
若金愣愣地望着鍾鑠,不知他是何意。韓嶺走近,見鍾鑠若金對望不語,神情古怪,又不能裝作視而不見,便笑了一聲問道:“鍾都尉這是……”
鍾鑠十分尷尬,忙道:“哦,我正要回營。”轉身離去。
若金呆愣片刻,韓嶺在側,她不便去追,只向韓嶺頷首一笑。兩人自青葙婚宴上一別,已一年未單獨會面,此刻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有一對巡邏兵士經過,十雙眼睛齊齊望着若金,看得若金迷惑不解。韓嶺笑道:“若金,你橫渡沙海,千里逐敵的事蹟已經傳遍全軍,大家都想看看這麼厲害的女將軍究竟是何模樣。”
若金這才明白爲何自己所到之處總有那麼多樑兵盯着自己,坦誠道:“我哪有那麼厲害,我想,是父親大哥赫叔叔的在天之靈保佑着我和紅鷂飛騎吧。”
“我知道你很出色。”
韓嶺言語懇切,並非恭維之詞,若金淡淡一笑表示感謝。見韓嶺沒有跟大夥聚在一處同樂,問:“你這是要去哪裡?”
“明日乾王殿下派信使回乾州報信,我想回帳給蘇瓷寫封信,託信使帶回乾州。”
若金開玩笑說:“你與蘇瓷日日不分,我還以爲這次你也帶她一起來了。”
韓嶺臉上浮現一個大大的幸福笑容,“蘇瓷身懷六甲,不能隨軍了。”
若金微微一愣,有些出乎意料,但與她在青葙婚宴上得知韓嶺蘇瓷成婚時不同,她並沒有感到心痛,甚至因爲蘇瓷與錫鈴情形相仿的緣故,聽到此訊,她油然生出一絲惻隱之心。若金大方道:“恭喜你,就要做父親了。”
韓嶺道謝,又面露憂色,“但是蘇瓷身體不好,留她一個人在乾州,我很擔心。”
若金寬慰道:“大軍過幾日就回乾州了,你很快就能與她見面了。”
韓嶺笑道:“是啊。這場仗過後,想必西奚再無力侵犯我朝了,我可以好好陪在蘇瓷身邊,過幾年舒心日子。”
若金看着韓嶺臉上期盼的笑容,越發感覺自己讓木鐸提前回青城是對的,錫鈴看見木鐸安然回家,該有多開心啊。她笑着說:“快回去寫信吧,給她報個平安。”韓嶺應了,兩人各自回帳。
東奚軍匯合以來,高劍一直都沒機會見到素戈,今日軍中大慶,他終於抽空跑到東奚營地。素戈正在帳中整理物品,見高劍進來,忙起身說道:“你來得正巧,我還想去找你呢。我十分對不住你,你送我的長生符被弄壞了。”說着從頸上解下長生符遞給高劍。
長生符還帶着素戈的體溫,高劍接過,想起長生符一直被素戈貼身佩着,不禁臉紅心跳。素戈將自己中箭之事講給高劍聽,高劍根本沒看那長生符損壞得如何,只連聲說道:“還好,還好,你戴着它,要不然我恐怕就見不到你了。”
素戈見高劍對自己牽腸掛肚,面上飛起一片紅雲,低着頭輕聲道:“你的這個護身符很是靈驗,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高劍忙將長生符推給素戈,“不不,你留着,雖然現在不打仗了,但是讓它保佑你無病無災,平安健康啊。”
“可是……”
“不要可是啦,你就當這是我送你的信物就好啦。”
素戈一愣,“什麼?”
“啊……”高劍怕素戈不悅,急忙改口,“我是說禮物啦。你戴着它,以後走在街上遇到壞人什麼的,還可以幫你擋擋刀劍嘛。”
高劍眼神熱盼,情意綿綿,素戈心湖也漣漪重重,春風盪漾。片刻,接過長生符,低低道:“這次真要多謝你。”
高劍嘻嘻笑道:“不止要謝我,還要多謝我父母,這可是他們傳給我的。”
素戈語笑嫣然:“是,要多謝二位老人家。”
高劍心中熾熱,簡直要融化在她的笑容裡,衝口說道:“你若真想謝,不如哪天跟我回家見見他們啊。”素戈瞪大眼睛望着高劍。高劍後悔不迭,忙道:“我、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口無遮攔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素戈深深望着高劍,他把祖傳的護身符送給她,擔憂她的安危比自己更甚,他關心她,爲她添菜加飯,逗她開心,他坦率真誠,對自己的愛慕之情溢於言表,不僞裝,不掩藏。她在這些點點滴滴中,在他硬把長生符塞到自己手中那刻,就已經芳心萌動了。前路漫漫,能與他攜手共行,不悔此生。素戈目光由吃驚慢慢轉爲溫柔一片,秋波如水,含情脈脈,她注視着高劍,緩緩開口,“高劍,長生符我留着,等乾州和東奚諸事安定,我稟明公主,即隨你回鄉。”
高劍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素戈的心意,忽而就像從深谷飛上雲端,心中狂喜,緊緊抓住素戈的手說:“你說話算話!”
素戈莞爾一笑,“軍中無戲言!”
高劍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素戈傻笑,他眼中心中都再容不下別人了。
若金忽然掀簾進來,素戈急忙抽回手。若金納悶地問:“高校尉,你怎麼在我帳中?是來找我嗎?”高劍面紅耳赤,看了看素戈,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不是”就大步奔出。若金自言自語道:“今天怎麼都怪怪的。”素戈低頭不語。
若金雖瞥見素戈手上握着的長生符,但並未在意,熄燈就寢。素戈睡在帳中另一牀上。若金躺在牀上睡不着,將剛纔的事情細細想來,恍然大悟,翻身坐起,道:“素戈,你是不是與高劍——”素戈“嗯”了一聲。
若金暗罵自己眼拙,錫鈴的心思沒看出來,素戈也沒看出來,這兩人與自己朝夕相處,自己可真夠笨的。她跳到素戈牀上,讓素戈從頭到尾跟自己講一遍與高劍相識相知的經過。素戈讓若金應諾不可告訴旁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若金十分歡喜,和素戈躺在一處,在黑暗中望着帳頂,認真地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好爲你預備嫁妝。”素戈赧顏:“沒有那麼快的。”若金笑嘆,“這是最近我聽到的最值得開心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