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時分,但驛館門前卻還是車來車往。若金守在門口,每輛馬車行近,車伕向她比一個“七”的手勢,並不說話,若金便連人帶車放進驛館。
她不時左右查看有無可疑人等,忽見道上走來兩人,都穿着便服,前頭那人正是鍾鑠。她不知鍾鑠爲何此時前來,不欲讓他走近,便迎上前去招呼:“鍾校尉!這麼巧,又見面了!”
鍾鑠咧了咧嘴。上午喝酒時還以爲再也不會見到這位公主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鍾鑠向若金一拜,“我等奉乾王殿下之命前來聽候公主差遣。”
若金明瞭,說:“跟我來。”
三人走到門口,鍾鑠正看見最後一輛馬車經過。馬車十分平常,車上用大布蓋着,不知運送何物。大門並沒有守衛,車伕一言不發,也不在門前停留卸貨,直接將馬車趕進了驛館。鍾鑠心中疑惑。
若金將他們領到東廂房,隔着門輕聲道:“姐姐,乾王殿下派人過來了。”
“進來。”
若金推門進去,青葙正站在桌前。見二人身着便服,問道:“二位如何稱呼?”
“卑職神羽營校尉鍾鑠,參見公主。”
“卑職神機營校尉高劍,參見公主。”
青葙點點頭,“鍾校尉、高校尉,此次行事,有賴二位鼎力相助,我先行謝過。”
鍾鑠與高劍均客套了幾句。青葙又問:“殿下可有何囑託?”
乾王的確是向他們囑咐了一些事,但不能說與外人,因此鍾鑠說:“王爺只吩咐由我挑選兩百士兵,由高校尉挑選三百士兵,一切聽公主指揮,機密行事。”
青葙說:“殿下思慮周到。咱們這次若想成功,首要便是‘機密’二字。任何事宜,切切不可傳到他人耳中。我指的是除殿下以外的任何人。你們明白嗎?”
鍾鑠與高劍都表示一定遵從。青葙轉頭對若金說:“也包括你,明白嗎?”
若金不防青葙突然發話,趕忙起身:“啊?嗯……明白,不會亂說的。”
青葙輕瞪了她一眼,招三人聚到桌前。桌上鋪着一張圖,正是石丘寨的地圖。鍾鑠粗粗一看,吃驚不小。那地圖上方是石丘,山勢陡峭,北有斷崖,下方是寨子,約略成楔形,東南有大片平地,西北依石丘山勢而建,屋舍重重,外有護牆。他曾探查過石丘寨外圍,但石丘寨守衛森嚴,不得靠近,最多隻是看到周邊地形,寨內情形一概不知。而這地圖不僅畫出地形山路,寨子輪廓,甚至山中的每一個山洞、寨內的每一間房屋都畫得清清楚楚,在某些重要的地方還標註了諸如“臥房”“吊橋”“守衛十人”等詞語。如果不是石丘寨中人所繪,外人如何得知這些細節呢?
青葙指着地圖向三人道:“這就是石丘寨,北邊是個懸崖,可以出入的大門有三個。一個是正門,請高校尉帶兩百人從此門進寨。正門是鐵門,兩側有守衛房,護牆上還建有瞭望哨,行軍務必小心,不要被賊人提前發現我軍行蹤。這個是側門,建於山間窄道,在路中挖了一道深澗,用吊橋相連,請鍾校尉帶一百人、若金帶一百人從此門進寨。其餘兩百人散於牆外山中,一見賊人脫逃,立即斬殺。我已備好衣服兵器等物,請二位校尉明日集結士兵,換裝易箭,做好準備,夜間潛行至寨外埋伏,鍾校尉奪下吊橋後,舉火爲號。北門通向石丘山,賊人可逃之處無非三個,正門、側門、北門,你們兩路進寨後,守好兩門,以斬殺賊人爲主,將其逼至北門即可,賊人便只有向山上逃。”
高劍看着地圖,這樣佈置,北邊懸崖就是唯一可以逃命的地方了。他問道:“公主,我們是不是應該在懸崖上佈下埋伏?”
青葙說:“我已有安排。”接着又說了幾點需要注意的細節,便說:“二位可還有不明之處?”
高劍納悶,這就說完了?主將哪有這麼安排打仗的,也太草率了點。他心中有一萬個不明之處,先問道:“請問公主可知寨中有多少賊人?”
青葙說:“兩千上下吧。”
高劍一皺眉。這不是讓我們送死嗎。他待要再問,鍾鑠輕輕踢了他一下。他與鍾鑠對視一眼,明白了鍾鑠的意思。
鍾鑠問:“公主,如若賊人投降,我們該當如何?”
青葙說:“不論投降負傷,不論男女老幼,一概誅殺,不留活口。”若金“啊”了一聲,想要說話,青葙瞪了她一眼,她就沒說出口。
青葙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鍾鑠答:“沒有了。”
“那好,若金你帶他們去領衣服兵器。明晚戊時城外集合。”
鍾鑠和高劍滿腹疑惑來到後院,若金掀開一輛馬車的蓋布,裡面是一車黑色衣物。高劍笑了一聲,“夜行衣啊?”轉頭對鍾鑠說:“那我們倒不用麻煩換衣服了,反正黑虎軍的戎服本就是黑的。”
若金沒聽出他話中譏誚之意,搖頭道:“那不行,會被別人認出來的。這是石丘寨的衣服,到時候我們衝進去,賊人就分不清你我。”
鍾鑠連忙抖開一件衣服,上面果真繡着個白色“石”字。他看了看院中的馬車,問道:“這些都是衣服?一共多少件?”
若金說:“不全是衣服。”她走到另一輛馬車前,掀開蓋布,裡面是弓箭,“有的是弓箭,有的是刀斧。衣服數量我沒有數,反正肯定夠六百人穿的。兵器也都是按照六百人配的。”
鍾鑠拿起一套弓箭細看,都是普通之物,跟神羽營的配置比是差了一些,但是這些弓箭沒有任何記號,大小樣式也不一樣,不像神羽營的弓箭,都是官制,很容易識別。他立刻明白了青葙的用意。除了衣服有混淆敵我的用途,其它物事都是爲乾王考慮,就算留下了什麼把柄,也不是死證。乾王囑咐他二人戰後要“清理戰場”,這樣看來,就省事多了。
兩人帶着這些馬車回營。高劍問:“你剛纔怎麼不讓我說話呢?我有一肚子問題啊。”
鍾鑠說:“你已經問了一個,公主的答覆是她已有安排。你再問,估計她還是這個答覆。明顯不欲直言,何必再問。”
“你說這公主究竟會不會領兵打仗啊?讓我們四百人攻兩千人,而且就這麼正面進攻,雖說這石丘寨是個土匪窩,可是聽說戒備森嚴,高手衆多,簡直是九死一生嘛。”
鍾鑠打趣道:“哪次出戰不是九死一生?”
高劍鬱郁地說:“死在戰場上是英雄,死在那裡算什麼。”
鍾鑠心中一窒。乾王已經暗示,如果找不到石丘寨的罪證,就不能留下把柄,戰死的士兵只能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不能記冊,不能嘉獎。高劍的話沒錯,但身爲軍人,沒有挑揀的權力。鍾鑠只能寬慰他,“想必其它事宜,公主另有安排。只是爲了機密起見,沒有告訴我們。雖然我不知道她有沒有領過兵打過仗,但是你看她繪製的地圖和準備的衣服兵器,這不是一日之間就能備齊的,至少她總是籌劃多時了吧。”雖然鍾鑠說了這話,但他心中也是完全沒底的,暗自思量,明日少不得拼死力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