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並不細言, 只說:“他立過什麼功與你無關,總之,不管他怎麼得罪你了, 如今你打也打過了, 以後不許再去招惹他。”
若金恨恨道:“別讓我遇上他!”
青葙見若金完全沒有悔過之意, 怒道:“怎麼?鍾鑠走了就沒人能管你了是不是?你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了!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若金不服道:“這關鍾鑠什麼事?常鳴算是個什麼狗東西, 你至於爲了他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嗎?”
若金用詞不當, 阿穆在青葙身後忍俊不禁,青葙也差點笑了出來。她緩緩語氣,又問:“除了這件事, 還有一件。你是不是強逼一戶人家把他們的房子賣給你?”
若金瞪眼道:“怎麼能叫‘強逼’呢?我出了很高的價錢的!”
“你帶着府丁上門尋釁,還不是強逼?”
若金想不到青葙的消息如此靈通, 嘟嘟囔囔地說:“我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想讓他們鬆口罷了。我可沒動手!”
青葙冷冷道:“可是現在他們告到衙門去了, 說你仗勢欺人,魚肉百姓。你這個‘公主’當得可真是‘名副其實’啊!這入京還不到三個月你就學會仗勢欺人了!”
若金一拍桌子, “他們也太不識時務了!還敢去告我!我出的價錢,夠他們再買三個這樣的房子了!”
“人家不願賣,再高的價錢也無濟於事。我問你,那戶人家地處城郊,荒涼偏僻, 你買那兒的房子做什麼?”
“我打算給鍾鑠的家人尋一塊好的墓地。”
青葙訝然, “就爲了這個你就鬧出這麼大動靜?一塊墓地而已, 哪裡不行啊?”
若金搖頭道:“我請人算過了, 那兒風水好。而且從將軍府過去, 路途也不遠。”
青葙斥道:“你給我安分點!回頭我再給你尋其它的地兒,這塊地你就別要了。去給那家人賠個不是。”
若金幾乎要蹦了起來, “是他們不依不饒的,我幹嘛要賠禮道歉?”
青葙想,叫若金去賠禮道歉確實爲難她了,便說:“不賠禮也行,房子的事就別再提了。”
若金當然不依,正要分辯,阿穆悄悄向她使了個眼色,若金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這時宮女將廚房做好的藕粉桂花糖糕端了過來,滿屋子瀰漫着香甜的味道。若金笑道:“哎喲,我來得真巧,有好吃的!”說着湊前就要捏一塊來吃。
青葙端起盤子挪到一旁,“自個兒回府吃去!一會兒皇上要來!”
“母后!”安康循着香氣跑來,偎在青葙身邊。
青葙摟過安康,指了指桌上的盤子,“母后做了糖糕,安康喜不喜歡?”
安康樂着拍手,“喜歡!我要吃!我要吃!”說着伸手去夠桌上的盤子。
青葙哄道:“如果你現在吃光了,父皇就沒得吃了。要不要等父皇一起吃?”
安康乖乖縮回了手,“好吧……”她在桌邊站了一會,眼巴巴地望着糖糕,忍不住轉頭問青葙:“父皇什麼時候來呀?”
青葙笑着說:“母后也不知道呢!”
“我去叫父皇!”安康撒開小腿就跑了出去。
若金正看得饒有趣味,青葙說:“你沒聽見我說的話?”
若金莫名其妙地說:“什麼啊?”
“皇上待會要來,你先回府去吧。”
若金搖頭,“我不回去,正好我要找姐夫討個獎賞。”
青葙沉下臉斥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再叫‘姐夫’,你一點兒都不長記性!”
若金不耐煩地說:“我記住了,這不是在私底下嘛!”
青葙見若金滿不在乎的神色,厲聲道:“私底下也不行!如今他是皇上,不是以前的乾王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的知道嗎?”
若金撇了撇嘴,“知道了。”
青葙又問:“你要找皇上要什麼獎賞?”若金就把兩年前在津口軍營與鍾鑠比箭得了皇上承諾的事說了一遍。青葙方纔想起還有這麼一檔子事,笑道:“猴年馬月的事兒了,你這會兒又想起來。你公主府什麼好東西沒有,還想要什麼啊?”
若金故意賣了個關子,“要一樣頂大頂大的東西!”
青葙當即想到她是要那房子,板起臉來,“你不許提那房子的事兒,聽見沒有?”
若金晃晃腦袋,“那個事兒我自己能擺平。”
兩人又閒聊幾句,外面傳來高聲通報“皇上駕道!”青葙一邊起身迎駕,一邊瞪了若金一眼,“你別瘋瘋癲癲的,管住你的嘴!”
皇上帶着安康進屋,各人見禮,青葙面上含笑,“皇上,我今晚讓鳳禧宮的小廚房預備了幾個北方菜,你要不要嚐嚐?”
皇上笑道:“哎,真是想念乾州的風味了,還是你有心思。若金也一塊兒吃吧。”
若金直爽道:“皇上,我就不耽誤你們一家團聚了,我是來討賞的,得了賞就走。”
皇上笑容可掬,“呵呵,想了兩年的一個賞,必定是個大物件。說說看,想要什麼?”
若金本來還以爲要再複述一遍當年之事提醒皇上,沒想到皇上脫口就說中了若金的心思,不禁讚道:“皇上不愧是皇上,記性真好!”
青葙嗔道:“說正經的!”
若金道:“那我可就直說了?”
皇上正掰着糖糕喂安康吃,頭也沒回地說:“說吧!”
若金鄭重道:“我想給鍾鑠要一塊免死金牌!”
此語一出,屋內皆驚。青葙喝道:“胡鬧!”
皇上手中的動作只是微微一頓,仍是繼續把這塊糖糕喂完,方轉頭望着若金,“鍾鑠闖了什麼大禍了?”
若金忙道:“沒有沒有!不過……他那樣的脾氣,容易得罪人……又或者得罪了我……我還是未雨綢繆的好。”若金不善撒謊,皇上青葙都看出若金必定有事相瞞。若金見皇上沉吟不語,着急道:“皇上,你可是金口玉言,說話不能不算數啊!”
青葙斥道:“怎麼說話呢?”
若金乞求道:“皇上,你那時可是親口答應過我,我想要什麼都行的,再說鍾鑠出生入死,忠心不二,得一個金牌也不虧吧!”
青葙弦外有音地說:“越發沒有規矩了!金牌是皇上的恩典,那是皇上給有功之臣的封賞,哪有自己討的?”
皇上望着青葙,展眉一笑:“鍾鑠數次救過你我若金和安康的性命,居功至偉啊!早該給他一個獎賞,是我疏忽了。如今既然若金提起了,那我還不做個順水人情?”
青葙笑着向若金說:“還不謝過皇上!”
若金喜笑顏開地說:“多謝皇上!多謝皇上!”不多停留,告退而去。
阿穆擺上晚膳,皇上抱着安康,揀軟糯的飯菜喂她,安康吃飯十分挑剔,皇上極有耐心地哄着。其實安康有一衆宮人服侍,祁曄纔不到一歲,青葙已經全交給下人照顧了,安康快三歲了,早已不需旁人餵食,但皇上喜歡,青葙自不阻攔。安康吃了幾口,就飽了,在屋子裡亂跑,阿穆拿着夏衣圖冊哄着她玩。
皇上問青葙:“這會兒就開始做夏衣了?”
青葙夾了一塊風醃鹿肉放在皇上碗中,說:“這會兒開始,時間都還緊張呢。宮中人手不夠,而且歷來的花樣兒都太老舊,新朝該是萬象更新的氣象,看來看去都覺不合適。之前住在王府時,旁邊一家裁縫鋪倒是時常推陳出新,我想着讓這家鋪子做幾件試試看,你說如何?”
“這種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還有,過幾個月就是韋姐姐的三年了,咱們是不是該好好辦一場法事?”
皇上嘆道:“三年了……這麼快。唉,我欠她實在太多了,是該好好辦一場。青葙,多虧有你記掛着。又得辛苦你了。”
“哪兒的話?”青葙也嘆了一聲,“我跟姐姐感情甚篤,本想同享榮華,如今卻只能焚香哀思了。姐姐是爲你我而去的,憶及過往,便覺心痛。”
皇上越過碗碟,握住青葙的手,柔聲道:“青葙,你重情重義,識體顧局,你的好,我都知道。”
青葙笑道:“老夫老妻了,又拿這些甜言蜜語來哄我!哦,還有一事,前幾日劉相覲見,提及選拔秀女,充盈後宮之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呢,你看,定在什麼時候好呢?”
皇上語氣不悅,“劉正彧也是胡鬧。如今朝局待穩,內亂未平,竟然就開始想這些事了。明兒我就傳旨,誰再提此事,罰俸三月!”
青葙垂目搛了一塊鹿肉送入口中,慢慢嚼着,並不答話。
若金走到院中,站在廊下。宮女正忙着點亮長廊裡的燈籠,昏沉夜色中,燈籠漸次亮起,映着曲折的長廊蜿蜒延伸,隱沒在遠處宮牆外的暗影之中。鳳禧宮燈火璀璨,宮人來往,卻靜默無聲,空曠沉寂。若金不由回首望着門窗緊閉的屋舍,除了從重重帷帳後隱約透出的些微亮光,看不出一絲人影,聽不見一絲人聲。不知怎地,她覺青葙和皇上之間與以前不同了,雖然究竟如何不同,她並說不上來。
若金嘆息一聲,正要前行,聽到身後有人低喚:“公主!”
若金轉回身,見從屋後跑出一名小宮女,約莫十二三歲,眉目如畫,粉雕玉琢一般。若金問:“是皇后找我嗎?”
小宮女施禮道:“是穆姐姐讓我來轉告公主,墓地之事請公主不必擔心,她能辦妥,請公主耐心等候幾日。”
若金喜道:“真的?她有什麼辦法?”
小宮女笑答:“穆姐姐倒沒說什麼法子,但是她辦事是極有分寸的,她若說能辦就一定能辦,想來不出三日就會有消息了。請公主回府稍待。”
若金答允。又問:“你是新來的嗎?我以前沒見過你。”
小宮女點頭道:“我叫小丫,才進宮兩三日,現今跟着穆姐姐。穆姐姐本想親自跟公主說明,但因要服侍皇上皇后用膳,這會兒走不開,就叫我來轉告一聲。公主有事吩咐我即可。”
若金想阿穆真是有眼光,哪裡挑的這麼一個漂亮伶俐的人兒,便笑說:“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謝過阿穆,就說我回去等她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