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勝利回營的消息傳到乾王那裡,大家都歡欣鼓舞,青葙韓嶺等人都鬆了一口氣,此前衆將都覺若金凶多吉少,沒想到被段銷料中了,不少人從看不起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文弱書生,到現在真心佩服他料事如神。若金的勝利、左王的潰敗使軍心大振,軍中都傳,東奚既能以三千克兩萬,此戰何愁不勝!乾王借士氣高漲,急行幾日至闊獨烏山之北佈陣,遣兵通令東奚軍西進,策應乾軍,又通令永王率領的永平軍與中路軍保持相近的行軍速度,選擇與闊獨烏山平行的有利地勢佈陣,這樣利於左右呼應。不料傳信兵未到永平軍,即得到永平軍敗退的消息。永王不擅作戰,雖以五萬大軍迎戰西奚右王三萬大軍,但被右王騎兵衝亂陣形,殺得大敗,退兵數百里,依永王的意思,乾脆退回寧州好了,幸被手下主戰將領裘鞏勸阻,擇地紮營,但再不敢出戰。
阿斯勒聞左王大敗,恐東奚軍與乾軍兩路夾擊自己,遂調撥兩萬兵馬前去阻截東奚軍。又聞右王大勝,永平軍龜縮不前,遂命右王留少量兵馬與永平軍對峙,率大部與主力夾擊乾軍。右王領命,率軍東行。
乾王得報,立即向永王回信,信中曉以利害,恩威並施,命他迎擊右王餘軍,乾王說,你有五萬人,敵軍只有一萬人,五個打一個,也能打勝啊,怕他什麼?你這樣退守不出,將來朝廷必會責罰,你這“親王”頭銜難保啊等等。派人加急送與永王。
若金與鍾鑠得令,領兵一路疾行向西。未到乾軍駐地,途中遭遇前來阻截的西奚軍,以及與西奚軍匯合的左王軍殘兵,約有三萬人。兩軍在曠野對壘,無險可據,只能硬拼。若金對東奚軍將士說,紅鷂飛騎能用三千人打敗兩萬敵軍,現下我們總共有將近兩萬兵馬,並有黑虎軍精銳之師相助,對付三萬殘兵敗將,還不是手到擒來!全軍都信心滿滿,摩拳擦掌。若金鐘鑠和諸將仔細討論作戰方略,鍾鑠說,抓來的俘虜裡有敵軍在役軍官的家眷,此時當可派上用場了。
鍾鑠將一些俘虜押到兩軍陣前,讓俘虜們對敵喊話,勸自己的親人投降東奚,東奚承諾絕不會傷害他們,還可以一家團圓。若金橫刀立馬,冷冷掃視眼前敵軍,主將背後的那面大旗,是阿斯勒的標誌,她從小看到大,最爲熟悉不過。父親曾經無比信任這面大旗,出訪乾州,將莫奚拱手託付,而之後的這麼多年,這面大旗成了伊羅的夢魘,它在草原上高高飄揚,在自己的身後一路追殺,倒在它之下的紅鷂旗幟不知有多少。今日,自己終於有這個機會帶着紅鷂飛騎殺回來!不必再東躲西藏,不必再戰戰兢兢,要堂堂正正、揚眉吐氣地打一場!
敵軍主將是阿斯勒心腹,見左王軍歸順的部分軍官因俘虜的喊話似有動搖,勃然大怒,令弓箭手向俘虜放箭,但因離得遠,東奚軍又有盾兵抵擋,難以命中。他遂下令猛攻,鍾鑠以神羽營在前,一萬東奚軍爲主力,若金率紅鷂飛騎爲側翼,迎戰敵軍。神羽營固守陣地,萬箭齊發,遮天蔽日,破空而來,令人心驚膽寒。敵軍紛紛中箭倒地,幾番衝鋒,均未能突破神羽營箭陣。兩軍僵持,西奚軍進退無序,人馬相踏,死傷益多,有兵士心懼不前,被主將一刀砍死,喝令誰敢後退臨陣斬首。敵軍又開始緩緩進逼,有衝鋒兵士冒死突進神羽營陣地,兩軍開始短兵相接。
此時俘虜仍在陣中,有專門兵士負責保護俘虜並不斷讓他們喊話,敵軍主將大喝:“殺逆賊一名賞錢一千!”這竟比殺一個軍官賞錢還多,西奚兵一擁而上,有一個俘虜連同護衛兵士退之不及,被幾人亂刀砍死。左王軍中有個軍官,早在陣前看見自己的妻子兒女,他的兒子還不會走路,被同樣是稚齡的女兒抱在懷中,他離開家時妻子又有了身孕,而現在已經大腹便便,看起來並未受到虐待。他的妻子和女兒也看見了他,兩人都淚水漣漣,卻沒有出聲喊話,抓着她們的兵士也並未喝斥。他這樣一個虯髯大漢,看見妻子兒女因自己受苦,卻還無時無刻不顧念着自己,也不禁淚水盈眶。他拼命壓抑自己,想趁亂衝進東奚陣中救出家人,誰知還未衝到陣中,主將就下令斬殺俘虜,他眼看着西奚兵殘殺俘虜,唯恐家人也成爲自相殘殺的冤魂,心中怒不可遏,大吼一聲,轉身衝向西奚主將,邊掄刀砍殺,邊喊道:“左王的兄弟們!跟我來!殺了這個魔鬼!救出咱們的親人!”有好些軍官早就猶豫不決,此時一見有人當先起義,立即呼喝跟上,西奚軍前退後衝,在自己陣中亂作一團。
鍾鑠見時機已到,命兵士向若金揮旗傳令。若金一見旗語,立刻率紅鷂飛騎從側面進攻,一時間殺聲震天,山搖地動,風雲變色。西奚軍內外受敵,登時崩潰,若金在陣中左衝右突,揮刀斬敵,如入無人之境。
正殺得痛快,忽聽素戈“啊”地一聲,若金回頭一看,素戈胸前中了一箭,不禁大驚失色,她幾刀砍倒素戈身邊敵兵,大喊:“素戈!你怎樣?”素戈胸前中箭,卻不覺疼痛,亂軍之中,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把箭拔出,才發現箭尖雖穿透鎧甲,但未及皮膚,便向若金喊道:“沒事!沒受傷!”若金這才放心。
西奚軍傷亡慘重,終於支撐不住,棄陣而逃。鍾鑠率主力跟進,與若金匯合一處。若金與他並轡立馬,嫣然一笑:“鍾都尉,仍是你左我右可好?”鍾鑠知她想起石丘寨兩人左右策護,並肩作戰之事,輕笑道:“遵命。”兩人率東奚軍從後掩殺,若金仍像石丘寨那日,不顧生死,衝鋒在前,不過這次,鍾鑠沒有出言喝止。他只是領兵緊緊護衛在若金身側,爲她擋開暗箭明刀,爲她守出安然無虞,讓她可以痛快拼殺,盡情發泄。
那虯髯軍官於亂軍之中斬殺了西奚主將,率餘部向若金投降。殘陽染紅了半邊天,雪原上也殷紅如血,蔓延到天邊。若金望着倒在自己馬下的阿斯勒大旗,昂首向天默語:父親,大哥,赫叔叔,若金沒給你們丟臉,你們看見了嗎?
大軍就地紮營,清理戰場,登記死者,醫治傷員,安置俘虜和降兵,忙碌之外,活下來的兵士都歡欣鼓舞。他們在戰場上浸染多年,早已學會迅速地隱藏悲傷,笑對明天,畢竟,此時的自己,還活着。
若金回到帳中,見素戈正低頭看着手中的一個物件怔怔發呆。若金想起素戈日間中了一箭,雖然素戈說沒事,但她仍有些擔心,問道:“你今日沒受傷吧?那支箭沒傷到你嗎?”
素戈聞言擡起頭:“沒有。我把這長生符掛在胸前,那支箭剛好射在長生符上,所以沒傷到我。”原來素戈一直把高劍送她的長生符帶在身邊,開戰後,爲防丟失,她將長生符戴在頸上。因在營中每夜都和衣而臥,便忘了解下,不想今日竟救了她一命。
若金甚是驚奇,接過素戈手中長生符細看,那長生符像是孩童所佩,既不大也不厚,上面本來雕有花紋,但是如今有一處明顯凹進去了,應是流矢擊中所致,故看不太出本來模樣了。若金嘖嘖道:“竟有這麼巧的事!看來是上天庇佑。”
素戈笑道:“這是個護身符。”
“這麼靈驗!你可要好好戴着。”若金把長生符還給素戈,“不過,你從何處得來的這個護身符,以前沒見你戴過啊?”
素戈臉上一紅,低頭不語。若金也只是隨口一問,並未放在心上。
永王接到乾王書信,忙召手下將領商議。不少人贊同出戰,於是永王任命裘鞏率軍進攻,自己坐鎮大營駐守。果如乾王所料,裘鞏只用了三萬人就擊潰了敵軍。永王大喜,決定北進與乾軍會合。
與此同時,中路乾軍也與阿斯勒主力開戰。阿斯勒將趕來增援的右王軍安置在右翼,集中兵力攻擊乾軍左翼。乾軍苦戰兩日,左翼終抵不住三倍兵力的敵軍,率先被攻破。乾王於亂軍之中墜馬,幸得鐵牛拼着背上捱了幾刀,才闖進陣中將乾王救出。左翼一失,右翼的黑虎軍便無法行奇襲之策,乾王見戰事不利,鳴金收兵。乾軍雖退,但陣營齊整,阿斯勒也不敢貿然追擊,何況西奚軍雖攻破了乾軍左翼,但傷亡也很多,實際沒佔到什麼便宜,便也收兵休整。
乾王退到闊獨烏山,將黑虎軍精銳調至左翼,重新佈陣。乾王意在激勵全軍將士,乾軍是背山一戰,已無路可退,勝則生,敗則亡。兩軍再次開戰。阿斯勒仗着西奚兵力是乾軍的兩倍,且已小勝了一場,決意此次將大軍悉數壓上,一舉全殲乾軍。但乾王已作了妥善部署,前鋒將士利用鐵木堂所造牀弩固守營盤,衆志成城,阿斯勒左中右三路數日衝鋒都無功而返,反而乾軍在牀弩的掩護下緩慢推進,步步進逼,西奚軍心開始動搖。正在這時,若金鐘鑠率東奚軍趕至,從左後方突襲敵軍,西奚腹背受敵,兵敗如山倒。乾王率兵追擊百餘里,終於包圍阿斯勒,阿斯勒戰至僅餘自己一人,身中數十箭而亡。
這場戰役以乾軍大獲全勝結束。西奚軍死傷過半,從此以後,西奚元氣大傷,一蹶不振,阿斯勒身亡,無嗣繼位,手握兵權者紛紛自立門戶,戰亂頻繁,曾經縱橫大漠的西奚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