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三天半之後,趙頊醒了!
向皇后喜極而泣,淚流滿面,高滔滔一顆懸着的心暫時放下了,可是很快又滿是憂心。
在兒子昏迷期間,她以皇帝的名義處理了幾件事。
首先一個是蘇軾的案件,認定蘇軾誹謗變法,言辭不當,輕狂失矩;但愚弄朝廷,不尊君王的罪名言過其實。
官家感念其乃國之大才,仁宗與英宗皆有讚揚,故而原諒其不當之舉。
殺頭流放滅九族倒是不至於,但處罰還是要有的。一道聖旨,蘇軾直接由鳳/翔知州貶爲黃州團練使。至於牽涉到的諸多官員,則只是訓誡幾句,然後象徵性的罰了幾斤紅銅了事。
消息傳出,朝堂上此起彼伏的不滿才逐漸消退。士大夫們算是安心了,蘇軾雖然還是遭受無妄之災,貶官黃州,但終究沒有定大罪。刑不上大夫,國朝不殺士大夫的傳統並未被打破,文字獄的可怕境況也不曾出現。
底線未被突破,士大夫也就沒什麼意見了,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心中生出不滿和失望。此事難道只是御史臺一羣跳樑小醜的表演嗎?稍有見地之人心如明鏡。
唯獨失望的就是呂惠卿和李定、舒亶等人了,怎會如此?官家竟然沒有嚴懲蘇軾,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在呂惠卿看來,即便不盡快懲處,也是會繼續關押,等待長安的反映,以期抓到什麼破綻。
怎麼都不會是如此結局,貶官?這也叫懲處?算什麼事啊?
呂惠卿沒想到。這才只是個開始,隨後還有更大的失望。
官家聖旨下發中書省,以韓琦爲集賢殿大學士,中書門下平章事。
消息傳出。一片譁然。
吳充前往大名府之後,首/相之位必然會有變動,朝野也是各種猜測。可誰也沒想到會是韓琦,他竟然復出了,事先竟不曾有一點風聲,當真是意外。
不過想想人家韓琦的資歷。就沒話說了。三朝元老,仁宗皇帝在位時就是宰相,完全有資格,有能力入主政事堂。只是官家怎麼會突然啓用韓琦呢?昔年大名府那段恩怨一筆勾銷了?再念及文彥博、王安石等一干重臣的遭遇,官家如此舉動,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呂惠卿最是不甘,一心一意謀取的宰相之位竟然花落別家,除了不甘還是不甘。他也很好奇,明明已經把韓琦與蘇軾一案聯繫,官家怎麼一點都不懷疑?還照樣委以重任呢?
這明顯不符合常理啊!不過很快。一條消息從宮禁中流傳而出,官家病了,一連昏迷好幾日。如此看來,以韓琦爲宰相應該是太后的手筆吧!
唉,運氣真是背,如此關鍵的時候怎麼遇上這種倒黴事?他本還想再努力一下。動搖韓琦爲相的合法性,可惜不等動手,大宋朝堂上掀起了另外一股風潮。
奏請立儲!
趙頊身體康復後一天上朝,便有禮部侍郎上疏道:“聽聞官家龍體不適,曾有昏迷不能視朝之事。臣甚感憂慮,請官家保重龍體,也請官家早日確立國本,以保大宋江山世代傳承。”
隨後三省六部,御史臺,宗室親貴。乃至地方官員紛紛上疏奏請,早立儲君。
這樣的事情是有先例的,嘉佑元年,宋仁宗也曾突然暈倒,口吐白沫。神志不清。那時候,大宋王朝並未確立儲君,可是急壞了衆多大臣。
好在宋仁宗後來康復,百官立即進諫,請官家立儲。當今官家與昔年仁宗皇帝的情況相似,他雖然有兒子,可都是襁褓中的孩童,還是讓人擔心。故而百官進諫立儲,也在情理之中。
趙頊自然不爽了,什麼情況他也不是不瞭解,剛開始還裝不知道,想要敷衍過去。可是百官態度堅決,奏疏如雪片一樣送到了御案之前。朝堂之上,有數位官員連續多次奏請。甚至有人當街攔了宰相韓琦的轎子,請百官之首的宰相勸諫官家早立國本。
敷衍肯定不行,趙頊想要推辭過去。若是身體健康,還可用皇帝春秋正盛作爲藉口,甚至以此來斥責上疏的大臣圖謀不軌。可趙頊沒底氣說這話,一連昏迷了三日,險些直接掛掉,整個人看起來也虛弱了很多,春秋不盛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無可奈何,趙頊只得藉口道:“諸皇子尚且年幼,待長大一些,觀察資質,加以教導,再立爲太子!”
可是百官不買賬,委婉表示不認同。聲稱諸皇子年幼,爲了保證國有長君,大宋安寧,請立揚州趙顥爲皇太子。至於理由,那是十分充足。有官員提及,太祖皇帝在位時,德昭與德芳兩位皇子已經成年,太祖爲了江山穩定,放棄父死子繼,而是兄終弟及,傳位給太宗。以此爲先例,請官家效法太祖,傳位給弟弟。
太宗繼位多有齷齪,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可是趙頊反駁不得,否則豈非否定太祖做法?或者承認太宗當年用了什麼不正當手段?他不敢不孝,只能啞口無言。聽着官員們引經據典,說歷朝歷代皇太弟的先例,趙頊心情更加抑鬱了。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隨後御史李雲聰竟然上疏,請立秦王爲儲君。
消息一出,滿朝譁然!
李雲聰朗聲道:“秦王乃仁宗皇帝親生子,血統高貴,人品貴重,切能力出衆。征戰西北,先後收復河湟與靈夏,有功於國,可繼承大統。”
有這個想法的不是一個人,仁宗皇帝去世不過十年,朝堂上大部分都是三朝老臣,念及仁宗皇帝的恩德,心理上就偏向秦王。更何況秦王能力出衆,這些年的功績是有目共睹的,繼位爲帝也算是衆望所歸。
比襁褓上的幼兒靠譜多了,即便是揚王趙顥也根本不能與之相比。趙顥除了是英宗嫡子的身份外,似乎根本沒有拿得出來的功績,能力與聲望實在一般。雖然年紀相當,但與秦王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故而大部分官員,尤其是中立的這部分,都認同秦王即位。畢竟英宗是過繼的,若非秦王流落在外,皇位本該是人家的。如今還政給秦王,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雖然心裡都這麼想,可沒幾個人敢於首先說出來。
官家必然對秦王多有忌憚,公然推舉秦王是要冒風險的。不過李雲聰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先提出,情況就不同了,開始逐漸有人附和。
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定國公張澤平以七十歲高齡上朝,推舉秦王,使得立儲之事處在風口浪尖。
秦王趙昭、揚州趙顥、三歲不到的皇六子趙煦,成爲大宋儲君之位角逐戰三強。相比之下,秦王無意是其中的最大熱門。
趙頊的心情可想而知,祖父和父親千辛萬苦,費盡心機纔得到的皇位,豈能還給趙昭?如果他坐上九五之位,自己一家子還有活路嗎?
也有一些大臣不希望趙昭即位,御史裡行何正臣搶出道:“歷來立儲只有父死子繼和兄終弟及?哪有皇太叔這麼一說?”
“怎麼沒有?前幾年遼國的耶律重元不就是皇太叔嗎?”李雲聰立即反駁。
何正臣道:“哼,結果呢?那位皇太叔最終卻謀反叛亂了!”
“那是耶律重元自己大逆不道,並非皇太叔的稱謂有問題!”李雲聰道:“秦王仁厚謙和,有目共睹,焉是耶律重元可以相提並論的?”
“這……”何正臣頓時爲之語塞!
趙頊算是恨死耶律洪基了,好好的弄出個皇太叔來做什麼?若非有這個先例,便可搪塞大臣。如今可好了?少不得有諸多麻煩。
“立儲事關重大,還是從長計議爲妙!”趙頊想要拖延過去。
可是李雲聰與張澤平等卻聲稱,既然是大事就應該抓緊,不能拖延。有仁宗當年的先例在,老爹趙宗實就是這樣當上儲君的,趙頊也無法反駁。雖然他很有心殺了李雲聰等人泄憤,可若如此,豈非明着對皇叔不孝?有失君王氣度,仁厚明君的形象也會大打折扣。
趙頊無奈道:“既如此,也該詢問一下秦王和揚王的意思!”
趙顥反應很快,雖然深知母親有意扶持,但他更擔心大哥的脾氣,故而急速主動推辭。古代人比較含蓄,君王禪讓講究三辭,宋朝封賞個什麼爵位官職,也要禮讓推辭,王安石和司馬光就幹過很多次。
趙顥的推辭可能是謙虛,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拒絕,趙頊明顯採納了後者,說道:“揚王推辭了,也不知秦王是什麼態度,待派人前往長安去問過秦王之後,再做決斷。”
言下之意,我有心立秦王爲皇儲,如果人家不願意,那就沒辦法了!如此百官之後閉口不言,等待着長安的消息。趙頊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趙頊謙虛推辭,他就立即順水推舟,以此來堵住天下人的嘴,立自己的兒子爲太子。
可是使者去了長安,卻久久沒有消息。只聽說秦王去前線巡查去了,短時間內見不到人!
趙頊立即道:“秦王不在,不曾徵求到意見,立儲之事,只能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