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穆的帶領下我又重新回到那間拘留室門前，臨進去的時候還不忘朝老穆要來了他的煙，然後便走了進去，老穆則和值班看守一起留在了門外，似乎已經不想再被牽扯的太多了。
口中帶血身上帶傷的孟瘋子此時仍然沒有得到救治，還是那麼癱軟無力地依靠在暖氣旁，我也不清楚剛剛王政委在裡面跟他都說了些什麼，只是覺得這一刻的他看着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和悲情，那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經拋棄了他一般。
當我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時，孟瘋子才緩緩地擡起頭來看了看我開口道：“回來了襖，啥時候能出去啊？”
我攤了攤手，儘量語氣平靜地說：“不好說，這次我也給他們惹了不小一個麻煩，挨收拾那是肯定的了，咋地，你要出去了襖？”
“我？我可能是要出不去了……”孟瘋子說話仍然很吃力，而我聽到他這麼回答不由得也是一愣，一時還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正這時就聽他繼續說：“其實我早就有準備，所以也沒太當回事兒，只不過我本來是想再折騰一回的，沒想到卻沒成功，都怪你這個小逼崽子……”
他指的應該是這次對向西街開戰吧，看樣子他對於爲難如願以償還頗爲遺憾，而且聽他這話的意思，他很可能是準備藉此機會不顧一切的擊垮我們向西街，至於造成的任何後果他也都會心甘情願的接受，這股念頭還真是無比的堅決，只可惜他卻碰上了同樣要賭這一把的我，而賭贏這局的也是我，雖然我頂多也就算是慘勝……
這一刻我並沒有擺出勝利者的姿態，反倒是想熟絡的人一般蹲在了他面前，伸手把煙遞了過去，邊幫他點菸邊說道：“你也真能豁得出去，我就納悶了，你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啥都不怕嗎？蹲了好幾年監獄，就沒想過說再也不要進去了，爲了跟我一個誰都瞧不起的小崽子鬥氣什麼都不顧結果弄成這樣，你覺着值當嗎？”
“唔……”孟瘋子又咳嗽了起來，但煙卻並沒有拿開，勉強忍住咳嗽後才冷冷地看着我說，“別他媽得意，你不過就是命好一點兒，又比我年輕那麼多，要是多給我點兒時間，你看着的！”
“時間？”我疑惑地看着他，已然從他的身體狀況上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只是尚不敢確定他到底是怎麼了，而他則點了點頭緩緩地說：“年輕的時候啊，我總覺着人這輩子最缺的東西是錢和名，所以我就一門心思的去爭這兩樣東西，可經過了那麼多事兒到了現在這個歲數，我才發現其實人最缺的就是時間，當你發現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往往很多事兒就必須抓緊去做了，要不然死那天都合不上眼！”
“你他媽到底咋了啊？”我皺着眉頭問道，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此時也盤踞在心頭，可他卻沒有回答我只是自顧自地說：“別人都以爲我這輩子把跟你老子鬥個高低看得比啥都重要，可你們都錯了，我早就不在乎咱倆到底誰輸誰贏了，對我來說真正最重要的是家人，是我身邊每一個姓孟的，只要能保住老孟家，我自己根本就不算啥！”
他這話我自然還是相信的，作爲老孟家的大家長，他確實處處都在爲整個家族考慮，我還是第一次見過一個如此重視家族血脈的人，在這個人與人之間親情都有些疏遠的社會，在這一點上他同樣是個異類，而對他來說要想保證自己家人的長久安康，那作爲直接仇敵的老爸及其勢力自然就是最大的危險，不管雙方的恩怨是從何時又因何而起，但無法調和的矛盾註定了雙方必須是你死我活，所以他才這麼執着於要打垮老爸，這是他保護老孟家最直接也最簡單的方式。
“你是不是也覺着我他媽就是個瘋子啊？”正想着就聽他問我，而我則發自內心地搖搖頭道：“不，沒有，其實我好像還有點兒理解你了……雖然你要幹掉的人是我老爸……”
“其實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就是你老子了，而且我還得感謝他，要是沒有他我還真不一定能咬牙撐到今天呢，他對咱們老孟家每一份仇都是我堅持的動力，只可惜我很能沒有機會跟他做個了斷了！”孟瘋子嘆息地搖搖頭道，而我也想起了他找我的用意便問道：“你想讓我給我老爸帶什麼話啊，你就說吧，有機會我會告訴他的！”
“你現在真的還能找着他？”孟瘋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問，我立馬點了點頭，儘管我感覺到他好像真的已經日落西山了，可在這種事關重大的問題上我仍然保持着冷靜和理智，萬不能露出一丁點的破綻來。
“好吧！”孟瘋子費力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沒有完全相信我的話，好一會兒才沉聲說道：“要是看着他了，你就告訴他，也差不多該見好就收了，不管多風光過那也都是從前！他不像我，他是個聰明人，我認爲他肯定還是給自己留了後路的，如果也像我這樣繼續往下走，那早晚也得給我落個一樣的下場，因爲我們都是棋子，隨時隨地也都會成爲棄子……”
“就這些？”我很認真地聽完然後問道，他想了想又看着我說，“另外告訴他，他兒子跟他一個逼樣，都不是好東西！”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又給他點上了一支菸後說：“看這樣你這回真是要折啦，你估計這次還得進去呆幾年？你也真是的了，非跟姓王的撕破臉，犯不上啊……”
“沒啥犯不上的，當他出面阻止我跟你們動手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差不多了。”孟瘋子自嘲地笑道：“既然這樣，我不如就在他面前再硬氣一把，反正他針對的只是我一個人，咱家那些狗逼人受不着一點兒牽連。”
“到這時候你還想着家裡人呢，你也算是做到位了，我想他們在外面也應該會找門路撈你吧？咋說，你這樣也是爲了他們！”我試探地問道，可沒想到孟瘋子的眼裡卻閃過一絲恨意冷笑了下道：“撈我？特意安排倆酒蒙子，就是爲了撈我？他們也是真夠意思啊！”
“你是說，昨晚兒那倆人就是你家的人串通姓王的弄進來收拾你的？”我瞪大了眼睛還有些不太敢相信他說的話，而他卻瞟了我一眼道：“咋地，你還以爲我在說瘋話襖？你果然還是太嫩，把人想的都太好了！我早就感覺到他們都對我不滿意了，可我也是出了這事兒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這麼恨我，而我到現在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兒對不起他們了，媽的！”
這是多麼大的一個諷刺啊，孟瘋子全心全意甚至不顧一切要保護的家人，卻因爲平日裡對他積累的不理解和怨氣，在這個時候對他實施了最致命的一擊，因爲當整個老孟家都一致拋棄他時，即便他再有本事再有地位那也不過是分文不值了，我不知道該說孟瘋子做人失敗，還是老孟家那些人不顧親情。
心裡想着我卻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思索片刻就小心翼翼地說：“他們都對你這樣了，那你還跟他們念啥情分啊，倒不如給他們個教訓也好出口惡氣……”
話還沒說完孟瘋子那惡狠狠地目光就射了過來，只看得我頭皮也有些發麻，身子還不禁向後挪動了兩下，而他則語氣堅決地說：“小逼崽子，別跟我來這套行不，真把我當傻子呢襖？告訴你，我孟瘋子雖然沒有自己的家，可整個老孟家都是我的家人，他們可以背叛我，但我絕對不會背叛他們，再他媽使壞我馬上就掐死你！”
“我就是那麼一說，你激動啥！”我趕忙擺手道，對於他這份執念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但拋開敵對關係不談，他很多方面確實值得我和很多當代人肅然起敬，因爲他身上的一些品質也許是我們這些人永遠不會具有的了。
此時孟瘋子又咳嗽了起來，我剛想去幫他要些水他卻衝我擺擺手，掙扎了一番後才神情痛苦地壓低聲音道：“小子，雖然我跟你們不對付，可咋說你也幫過我一次，我可以還你一個人情……”
“還是算了吧！”我苦笑道，覺得他都落到這種地步了，這個人情還不還的有什麼意義呢，可他倒還挺固執，十分嚴肅地讓我湊過去道：“如果我說這個人情能讓你跟露露的事兒撇清關係，你接受不？”
跟孟露有關？聽到這話我驚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說什麼，而他瞧了瞧門的方向後才頗爲神秘地說：“我知道露露在哪兒，我擔心一旦我折了的消息傳過去，那頭就會找到咱家那些狗逼，那樣露露可就真有危險了……”
“你是說孟露是被你弄走的？”我驚訝地問，孟瘋子趕緊摟住了我的脖子低聲呵斥道：“你他媽小聲點兒，我這輩子磕磣事兒沒幹過幾個，這次實在是不得已，你以爲我樂意讓你這小逼崽子知道襖，就別讓老臉都丟光了行不！”
“哦……”我怔怔地應道，看着他那尷尬的表情也不知道該不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