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馬爲山間接引起了之後一系列的連鎖事件,倒不如說這一切都是我與他之間發生的恩怨糾紛造成的,換句話說,老爸走到今天的險境其實完全是被我害了,正是因爲他作爲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疼愛,才讓他將上面已經一致同意王家要扶植出來的新勢力打擊了下去,而這是絕對不可能被允許的。
在這一刻,我已經不只是感到愧疚和後悔了,更是對自己前所未有地產生了一股恨意,我從來沒想過在馬爲山身上的陰溝翻船,差一點兒就讓自己和老爸都走出了絕路,而且本來馬爲山又是很有可能爲王家所用來逐步替代老孟家的,但隨着馬爲山暫時被打壓,最後也只能用現在這種方式來解決西區的各種“問題”了。
老穆曾經告訴我,他說老爸跟他將過,我或許可以在某天改變西區的現狀,現在回想這句話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確實是做到了,而且做的還是這麼“徹底”,而無地自容的我也再有沒有臉認爲那是老爸對我的一種期許和誇讚了,現在就連以死謝罪好像都沒法彌補我所釀下的大禍。
想到這一切,儘管那個姓錢的還在面前,但我卻已經渾身癱軟無力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無神的雙眼茫然地不知看向何處,只覺得隱隱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其實我落得今天這個地步也完全都是咎由自取,我自以爲打着老爸的旗號可以矇騙衆人,豈料對此信以爲真的外界也將我的做法全都看成了是老爸的意思,而我繼續對馬爲山甚至是馮三爺咄咄相逼也在某些程度上讓那些人看成了是老爸的報復。
可是這種時候,那個馬臉老頭爲什麼沒有再站出來和其他共同利益者交涉和解釋呢,他又是因爲什麼似乎退出了那個圈子,雖然我對他一直都持有又恨又怕的態度,但我卻清楚的知道只有他才能幫助老爸還有我,可他爲什麼就不吭聲呢?
還在悔恨的情緒中百思不得其解着,姓錢的卻衝我喚了一聲,然後用手點指了我幾下道:“我這次來,其實主要是代表老爺子見一些人談一些事兒,如果可能的話順帶還可以把你弄出去,至於你是想繼續留在這兒折騰,還是去見你爸媽,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反正這個忙我是已經幫到了,我可不是老頭子,喜歡掌控別人的命運,我覺得讓人自己選自己的路纔有意思!”
說完這話,他就將頭枕在胳膊上趟了下去閉目養神起來,對於仍然處在情緒幾近崩潰之中的我根本就不予理會,不過這倒是讓我稍微得到了些平伏心情的機會,因爲此時的我實在是有些要承受不住了。
我不知道這個姓錢的所謂給我的選擇,究竟是他的想法,還是他在轉達那個老頭的意思,亦或者這其實是老爸的轉託,可只有走和留這兩條路可走真的算是個自由選擇嗎?爲什麼我的人生好像始終都只有是與否,而每一次的選擇最終卻還是讓我陷入不同的深淵,我現在倒是寧願從來就沒有可選擇的機會,至少這樣可以在我挫敗後不會爲當初沒有另一條道路而遺憾和後悔……
過了好久,姓錢的終於睜開眼坐了起來,瞧了瞧我後問道:“時間不早了,你考慮得咋樣了啊?我還有大事兒要辦呢,已經在你身上浪費不少時間了!”
“我想見我爸我媽……”我說出了一個自己也知道正確與否的答案,而他同樣也只是在略微怔了下後輕笑着點點頭:“好,隨便你,反正都是一樣的……”
說罷,他緩緩起身走到了門口,再次面向鐵門背對着我,一切就好像他剛進來的時候一樣,而我真的也希望可以時光倒流,然後從他口中聽到另外一個不同的但卻可以讓我接受的事實,可當門被打開他邁步走出後,我卻清醒地發現那一切都是真的,而我也已經做出了又一次前途未卜的選擇。
當天晚上,我就被以後背的傷情惡化需要馬上治療爲名從分局轉移了出去,我知道這應該就是那個姓錢的進行交涉時附帶的條件,只是我仍然不清楚他這次來西區究竟跟那些人談了什麼,看這些好像都與我無關了吧。
到了西區醫院,經過一番檢查以及傷口的處理,又簽了些我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手續不久後,我就被安排再次轉院,只不過這一次負責看管和送我的已經換了人,在車上顛簸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帶到了市區外的蓮花山一帶,當我再次見到那個姓錢的已經是在一所深山中的療養院門前了。
這地方十分僻靜,四周遠處除了連綿的高山就看不見其他什麼了,整個療養院也都給人一種肅穆莊重的氣氛,儘管已經是下半夜,可這裡仍然有醫護人員進進出出,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從本質上就與普通的醫院有着明顯不同。
那個姓錢的已然提前給我安排好了住處,雖然我的出現讓療養院裡一些工作人員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但看得出他們對這個姓錢的都很敬畏,所以也沒人多說什麼,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又查看了的傷情,並且十分周到地將我安置了下來。
可是,儘管這地方確實挺舒適並且遠離外界的紛紛擾擾,可我的心自始至終卻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一方面是因爲我還沒法從懊悔之中掙脫,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我對這個姓錢的仍然存有戒心,長期以來的種種遭遇已經讓我沒法再相信這世上有絕對安全寧靜之地了,每一處我陌生或熟悉的地方都可能又是一個龍潭虎穴。
當我還站在這間專門爲我準備的單人病房無所適從地望着窗外之時,身後卻響起了兩下敲門聲,回頭看去原來是那個姓錢的裝模作樣地站在了門口,我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可能還掌握在他手上,便強打精神儘量繼續保持客氣地衝他點了點頭並且感謝他爲我解圍。
而他則撇嘴一笑,走進來後抱着肩膀站在我面前,不等我詢問他有何貴幹之時,他卻將身子向旁邊一閃,與此同時我發現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也已經跟着他後面出現在了門口。
“老爸……”我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費了好大力氣纔敢確定視線中的這個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老爸,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且面容有些憔悴的老爸看着我也不禁怔了怔,但卻依然站在那兒沒有向我靠近,這讓我真的好怕眼前的一幕會是海市蜃樓,也更害怕一旦那真是老爸的話,我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愧疚與悔恨,都是我害了他啊!
在這一刻,我忍不住捂着嘴將頭扭到了一旁,只敢從窗戶玻璃的反光中去看老爸的輪廓,同時心裡也不斷在提醒自己絕對不要哭,因爲我早就發誓不會再讓老爸看見我軟弱的一面了。
“你們爺倆這下終於見着了吧。”這時候姓錢的緩緩地說了句,隨即我就聽見老爸用低沉地聲音說道:“小錢,你多費心了,這個人情我會記下的!”
老爸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跟我說,倒是讓我稍微轉移了一下情緒,而姓錢的也沒有識趣地離開給我們父子留下獨處的空間,只是走過去示意老爸進來,然後便將門從裡面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這個姓錢的輕笑了下對老爸說:“天宇哥,兒子我是幫你給帶回來了,也算是沒辜負你們夫妻倆對我的期望,下面就要看你們夫妻倆怎麼報答我了。”
“我看這事兒要不晚些再說吧,我還是希望你能有點兒耐心,別忘了,這世上沒有人是長生不死的……”老爸沉聲說道,可姓錢的卻一揮手道:“不用說了,我覺着現在正是時候,我鞍前馬後了這麼多年,錯過了多少機會,等的就是這天!他已經不行了,他那幾個兒子也都不在身邊,他現在最信任的也就是身邊這幾個人,我、你還有大姐,與其說咱們要仰仗着他,倒不如說他已經離不開咱們了,只要你們夫妻倆跟我一條心,等我把路都鋪好了,我保證你只會比過去活得更好,而且我也不會像他那樣動不動就拿家裡人威脅你,咱們之間可以做朋友嘛!”
“朋友?”老爸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氣中也帶着無盡的感嘆與無奈,姓錢的則不以爲然地聳聳肩道:“你們兩口子也算是又救了他一命,況且大姐這些年跟他相處得非常好,因爲這一陣的細心照顧他還認了大姐當女兒,人總是講感情的嘛,更何況他其實比誰都孤獨,要不然他怎麼會同意讓我幫你把兒子救出來,同時也給了我走上臺面的機會,咱們可得好好‘伺候’他老人家啊!”
聽到這番對話,我已經忍不住轉過頭看向了這個姓錢的,一種我從不少人身上已經見過的東西正從他眼中無法抑制地涌現,那個東西就叫做野心,有時候也被稱作爲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