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候才忽然回憶起當我向江建成和蘇陵問起大賓哥的情況時,他倆當時的反應好像就有點兒不對勁兒,只不過那時我還在關注於沈大愣子的事兒對此也沒太留意,現在一想,他們倆肯定也知道這件事兒卻刻意對我隱瞞了下來,或許這應該也是大賓哥的意思吧。
在我的一再追問下,江建成和蘇陵倆人才告訴我,原來大成的確傷得不輕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而且很可能人都已經被打廢了,由於事情畢竟是發生在沈大愣子的地盤上,終究也要給官方一個差不多的交代,所以當時也動手一起打了大成的大賓哥便主動提出要替沈大愣子擔下了這個責任,而也正是他以此來作爲換取沈大愣子跟我合作的條件,才使事情變得比我預計的還要順利了許多。
大賓哥本着他一貫堅守的道義準則,既是幫了沈大愣子其實更是幫了我,但他卻還特意囑咐江建成在事成後一定要感謝我,想想他的這種思維和做法還真是夠“傻”的了,我想現在這個社會像他這麼“傻”的人可能也沒幾個了吧。
大賓哥這大半輩子似乎都是在爲別人活着,因此他也從來沒有獲得過普遍意義上的那種成功,一直都是在失敗着,而他對義氣的追求也幾乎都到了偏執和愚鈍的地步,可不管怎麼說,對他自己而言我想他還是成功的,因爲他總是在實現着他個人心中的人生價值,哪怕他這個所謂的人生價值與這個時代的很多人都是南轅北轍一般的不同,但他自己卻始終是樂在其中,做着他心裡的那個另類的成功者。
當小峰和耗子爲沒付出太大代價就平白分到了不小的好處而暗喜,當倒黴的沈大愣子爲終於能自保而慶幸,當我也爲了立下這一功勞而鬆了口氣的時候,已經去投案自首了的大賓哥此時是不是也在爲自己的仗義感到自豪和欣慰呢?他又會不會在意整件事從頭到尾幾乎都沒有什麼人注意過他的存在和他在這件事兒裡所起到的意義呢?這些我都無從而知,我只知道他是我所見過的所謂道上人裡最“傻”的一個,卻也是帶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動的一個,我想這輩子也許我都不可能再碰上跟他一樣的人了吧……
“這個傻大叔……”在沈大愣子他們走後,我望着窗外喃喃低語了一聲,然後回頭看了看還站在那兒的江建成和蘇陵,雖然他倆都安慰我說大賓哥不會有什麼大麻煩,頂多也就是關上個一年半載,可知道在一段時間內將失去這個老大哥的他們倆人此時也有些落寞和無措,他們這個樣子讓我心裡也很不好受,卻又不確定自己究竟能在什麼地方幫上他們,因爲我不清楚以我現在這個處境如果將他倆留在身邊到底是不是在幫他倆。
而江建成似乎也看出了我此時心裡的糾結,在管我要了一支菸後,他嘴角又泛起了那慣有的慵懶微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太子,你不用合計咱們,像咱這種人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發不了啥財但也餓不死,我和陵子也商量過了,等賓哥這事兒判下來之後,咱倆就找個地方上班,管是當服務員還是幹力工呢,總會有個吃飯的地方,你也別惦記着咱們,你自己好好混就行了,等你以後發達了我再來給你打工,咋樣!”
“建成哥,我……”此時我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難過還是慚愧,但看着從小就在外面胡混的江建成在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卻難得地產生了迴歸正路的意願,這在無形中似乎還給了我一些啓示和觸動,也許人生的道路還是可以扭轉的吧,只不過與他相比我好像要困難得多。
“好啦,好啦!”蘇陵也走過來大咧咧地說道:“估計賓哥這兩天就得轉去看守所了,咱們還得回去給他準備東西呢,以後有時間咱們哥們兒再嘮吧!”
說完話,這倆人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跟我簡單作別後便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仍然呆呆地佇立在原地的我,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特別羨慕他們的這份灑脫和自在,佩服於他們如同打不死的小強一般樂觀、從容地存活於這個社會的最底層,這對於彷彿被牢牢束縛在向西街這座無形的牢籠之中的我來說實在是太難求了。
由於我在收服沈大愣子那幫人的過程中立下了頭功,當我轉過天來再次出現在街上時,一種似曾相識地感覺便重新出現在了周圍,人們看待我的目光再一次地發生了轉變,印象中這種戲劇化的場景這幾年也已經反覆過不下一兩次了,可每一次人們卻還是會舊戲重演,並且幾乎也沒有人會爲此感到尷尬與後悔,就好像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一般。
對於大成廢在了沈大愣子手中這件事而兒,長樂街老孟家那邊兒除了象徵性地過問了一番,便在沈大愣子把“罪魁禍首”大賓哥交給警方之後作罷了,其實對於老孟家那些人來說,他們也不希望胡玉梅的勢力再繼續擴大,自然也是很樂於看見大成有此一遭,否則他們也不會從頭到尾都幾乎沒怎麼出面,只不過他們還不知道小峰和耗子最後真正的目標卻偏偏正是他們。
就在我猜測着小峰和耗子倆人接下來要怎麼繼續進行他們的計劃之時,這天黃思源神色匆匆地來跟我說道:“苑意,我剛收着消息,因爲大成的事兒孟露她媽昨天已經回來了,而且這兩天她可能就要找小峰和耗子談這事兒!”
“胡玉梅回來了?”我不禁眉頭一皺,前段時間這個女人一直都在四處追緝小敏以及尋找孟露的去向,估計是家這邊兒大成出了事兒讓她不得不暫時先回來處理這個麻煩,可是爲什麼她要找小峰和耗子追究大成的事兒呢?
正納悶着就聽黃思源繼續說:“一開始我也奇怪,爲啥她不去找沈大愣子,可後來我才聽說,這好像是小峰和耗子故意放出去的風,說沈大愣子跟他們是一起的,大成的事兒自然也還是要算在他們的頭上了……”
這倒是新鮮了,小峰和耗子居然會主動把事兒攬到自己身上,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說道?難不成他倆的計劃這纔算是要正式開始了嗎?
我還在帶着疑惑的心情準備靜觀其變時,轉過天的傍晚,小東忽然來找到了我,一見我就滿臉賠笑道:“太子,我老大找你過去一趟,說是要你跟他還有文浩哥出去吃飯!”
“吃飯?”我愣了下,下意識地覺得這肯定不只是吃飯那麼簡單,在瞧了瞧四下沒什麼外人後我笑了笑低聲問:“東哥,真的就只是光吃飯嗎,那還用得着出去啊?”
“嘿嘿,太子,這種事兒你還不明白嘛。”小東倒也沒賣關子只是附在我耳邊低語道:“好像是要去跟長樂街那娘們兒談判,老大和文浩哥都說要帶你一起去,你也知道,你現在代表的就是天宇哥,而且之前大成子那事兒你功勞最大,你出面也是應該的嘛!”
沒想到這事兒還挺快,不知道是不是孟露她媽想盡快解決家裡的問題,不過我對此卻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感覺,總覺得今晚之後很多事兒可能會就此發生巨大的變化,這反倒讓起初還有些遲疑的我不自覺地想要參與進去了。
在決定一同前往後,我就跟着小東去和小峰還有耗子匯合了,見到我之後小峰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笑着招呼我上車,但不遠處另一輛車前的耗子卻似乎神情有些異樣地站在那兒,周圍的吵鬧彷彿也絲毫打擾不到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看着遠處的天空發呆。
“文浩叔他咋了啊?”上車後我小心翼翼地問小峰,小峰不在意地聳聳肩只是簡單地用“沒事兒”來作答,他目光卻也在注視着耗子,直到幾乎所有人都上了車,耗子纔在開車經過他身邊的小峰的呼喚下回過神來,將手中的煙朝地上用力一丟就神情漠然地上了自己的車。
談判的地點是向東街與長樂街之間一處等待拆遷的二層商品樓內,幾乎在我們到達後下車的同時,對面就也開來了幾輛車,等車停在路邊兒後,孟露她媽帶着強子和幾個手下,還有老孟家的幾個人及其跟班就陸續下了車。
雙方對視了一下也沒多說什麼,留下大部分手下守在外面後,其餘相關人家便一同走進了樓內,在空空如也的一處二樓空地中雙方涇渭分明地相對而立,氣氛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變得沉重和緊張了起來。
我叼着煙站在稍微靠後一些的位置,冷眼打量着對面長樂街的一衆人等,當目光落在那個女人臉上後,心裡不免也有些同情,纔多久沒見她的就看着比上一次更加消瘦和憔悴了,以往穿着光鮮亮麗、打扮也是十分精心的她現在看着居然還有幾分邋遢,在這些天追緝小敏和找尋孟露的過程中,她所受的必然是身體和精神上雙重的折磨,也難怪她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