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的病房讓人有些不寒而慄,不光醫生護士表情冷峻,就連進進出出的病人家屬、親友也都情緒不高,個個憂心忡忡的。這樣的環境,病人怎麼好康復啊,我心裡埋怨着。
透過一扇半開的門,我看見了裡面的病人,一個病人正靠牀而臥,面無血色雙眼無神的望着窗外,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的心情壓抑無比,不想再看。
前面一間病房,一箇中年婦女哭哭啼啼的走了出來,身旁一個醫生正不停安慰着她,然後適時的跟她介紹着各種醫療費用。
這是什麼情況啊?我已經慌神了,其他人也都變顏變色對這種環境相當不適應。葉廣林已經躲到了我身邊,小聲問:“意哥,瘋哥他到底咋了啊?”
“怕啥,能咋地,就是有病住院唄!”我小聲呵斥,可我心裡早就沒底了。
張劍來回看着,在一間病房前站了下來,喜出望外的說:“就是這兒了,反正他家裡是這麼告訴我的!”說完話,就興沖沖的推開了病房門,但立刻他就有些發呆的站在了那裡,似乎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們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麼了,都提心吊膽的走上前去,跟着他一起向裡面看去。病房很大,兩排靠着牆的病牀,每一排都有五六張牀。牀上大人小孩都有,周圍坐着他們的家裡人在忙前忙後,整個病房都充斥着一種莫名的哀傷與沮喪,每個人都好像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一般。
一個護士正好推着車出來,見到我們這羣人馬上詢問道:“你們找誰啊?”
“阿姨,您好,咱們是來看同學的,他叫林風,您知道他在哪嗎?”夏臨很客氣的問,這個時候還得懂點禮節的他出面。
“林風?新來的那個吧?在最裡面,十二號牀!”護士想想說,又提醒我們:“別太吵了,影響其他病人,知道不?”
“放心吧阿姨,咱們都是文明人!”夏臨厚顏無恥的說。
我們這夥人走進了病房,一個個小痞子樣出現在這樣的環境裡,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搞得我也挺不好意思,只好儘量低調一些,不去多看周圍的目光了。
按着護士的告知我們走向了病房最裡面的牀,沒等走近,我已經看見了正倚坐在牀上的林風。見到他我一下就愣了,幾天不見,林風的精神萎靡了不少,臉色很蒼白,連嘴脣都有些沒有血色了,似乎很疲憊的模樣。
林風的病牀邊一箇中年婦女正在削着蘋果,即使低着頭,我仍然能感覺到她那無比的憂愁和哀傷,與這個病房裡其他家屬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嚴重。林風很乏力的眨了下眼睛,正低聲跟那女人說着什麼,女人也不答言,只是默默點頭,倆人說的很投入,都沒發現我們走近。
“林風……”我怯生生的叫了一句,真的希望是自己認錯人了。
林風驚訝的轉頭看了過來,一見我們馬上露出了無法描述的神情,既覺得不可思議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你們咋來了啊?”林風氣息不足的說,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可此時他的笑卻是那麼淒涼。
“媽,我同學來了。”林風對那女人說,果然是林風的母親。林風的媽媽擡起頭,那是一張再標準不過的家庭婦女的面容,寫滿了滄桑和辛勤。
見我們來了,她也沒想到,趕緊站起來說:“我就說不讓告訴,你姥就是不聽還是說漏了,麻煩大夥兒幹啥呀!”隱約間,她說話似乎有些吐字不清,招呼我們過去坐。可這麼多人哪有地方坐啊,大家也沒在意都圍攏到了林風的病牀前。我急忙讓他們把買的東西遞給林風的媽媽,林風的媽媽馬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連連說我們都是孩子不應該破費,還非讓我們去退了。
“阿姨,我們都是林風的好同學,好哥們,買東西是應該的!”我趕忙說,希望他們能接受我們的一片心意。
“是啊,阿姨,咱們都是真心的!”陳覺也說道,林風的媽媽萬般無奈,埋怨着我們亂花錢,看了看我們買來的東西,轉頭欣慰對林風說:“沒想到咱家小風還有這麼多好同學呢。”林風笑了笑,有些無力但卻很開心。
“風哥,你這是咋了啊?”葉廣林好奇的問,我雖然也想知道具體情況,但卻不敢問,因爲我已經看出了些端倪,已經意識到那可怕的病或許已經降臨在林風身上,只是我希望事實不是如此。
林風苦笑的搖搖頭,他媽媽的表情也再次悲痛起來,我們都埋怨的看向葉廣林,葉廣林也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低聲說:“我就是關心關心……”
“誒呀,沒啥事兒,我不是挺好嘛,血液病唄還沒嚴重到死呢!”林風故作不在意的說,但誰又能相信他的話呢。
林風的媽媽忍不住捂了下嘴,眼眶已經溼潤了,頓了頓說:“你爸出車,中午能來送飯,我去接下他,你們慢慢嘮!”說完就起身離開了,不知道她是真的去等丈夫還是去某個無人的角落裡哭泣了。
“喂,啥時候出院啊?還等着跟你踢球呢!”夏臨看向林風說,林風笑着回答:“快了,快了!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能去最想去的地方踢球了!”
“瘋子,你怎麼弄的啊?是不是上次打架……”我愧疚的問,真的以爲林風現在這樣是跟那次打架有關係呢。
林風一擺手說:“靠,你咋這麼雞巴逗呢……打架還算事兒啊?我就這逼命了,老天爺給的……那天回家渾身生疼,晚上還有點發燒,第二天想起來去考試結果忽然就暈了。對了,你們考試咋樣啊?”
“去的跟你這沒去的考得沒區別!”王春毅勉強玩笑着說,周同卻給了他一下糾正道:“不對,咱們比他多寫個名呢!”大夥兒這才輕聲笑了起來,可笑了幾聲就安靜了下去,氣氛變得沉重了起來,我們都差不多明白林風到底是怎麼了。
我被悲傷折磨得無比痛苦,心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抓着似的,讓我疼得想哭。人生如此無常,噩運往往那麼突然,在林風身上發生這麼殘忍的事情,我真不能接受!
一旁的小天已經摘下眼鏡淚水流了一臉,剛纔還開玩笑的王春毅和周同也都偷偷擦拭着眼角……
“瘋哥,你別死啊!”葉廣林抽泣了起來說,“打半死我還欠你兩瓶汽水呢,你得讓我贏回來啊!”
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忙着放學送石雪晴,很多事情都交給了林風和夏臨。不知不覺間,林風和大家已經相處得不錯了,這是我一直都沒意識到的。而且,面對一個天天在一起的同學突然遭此噩運,我想就算是關係一般的人也不會不動容吧。
“那兩瓶汽水轉賬給你意哥了,他打半死稀面的,你能贏回來!”林風調侃着我,我看得出他在努力保持樂觀的情緒。
“瘋子!”忽然一直在後面的李傑嚎啕了起來,“我他媽是煩你是恨你,可我也不想你死啊,真地,你得信我!”
大家都看向他,大半個病房的人也都看了過來,平日裡最喜歡裝腔作勢的李傑卻沒管這套,快步走到林風身邊二話不說就抱住了林風。
“我操,你輕點,我也是病人啊!”林風笑着說,一手摟住李傑的肩膀,另一隻手指了指李傑,對葉廣林說:“對了,兩瓶汽水,分你傑哥一瓶啊!”
“操,這時候你還他媽埋汰我!”李傑哽咽着說。他倆之間的糾葛徹底化解了,但很可惜卻是這樣的緣由。爲什麼人不到最後某個程度永遠不會低頭服軟呢,在性命面前,什麼面子什麼名聲的,真的連屁都不如!
“瘋子,你死不了,肯定死不了!”李傑也沒管這種環境裡大家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字,只是反反覆覆的說着。林風點着頭,蒼白的面容露出了欣慰的神情,轉頭看向我一直咬着嘴脣、狠狠捏着拳頭的我。
我不敢張嘴,也不敢亂動,我怕已經滿了的淚水會被晃出來,我可是大棍兒誒,我是他們這些人的老大,要是哭了那是什麼樣子!
一切太突然,這還是我第一次有身邊的同齡人即將面對未知的命運,而且這個人還是已經成爲了我信任的好兄弟,我害怕失去他,也害怕自己也會在某天有如此的噩運。
“你別怨個臉啦,不就是有病沒告訴你嘛!對了,那天后來你看着孟飛沒啊?我這腿到現在還疼呢,小源子下手可真狠!”林風問道。
我搖搖頭,強忍着淚水說:“但你放心,下次一定能砍着,我連那小源子一起給你砍了!”
“沒砍着也挺好的,不然還麻煩了呢!打啥打啊,真出人命可不是鬧着玩的,好好活着多好!”這個時候只有林風最有感觸也最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生命的意義此時對他來說已經無比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