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義

秋光明媚,卻散着絲絲冷意。露水不間斷地從泛黃了的樹葉上滴落在陡峭的房檐上,又順勢落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嘀嗒聲驚醒了熟睡着的竹芃。

“義父,義父,醒醒。”

竹芃拉扯着睡意昏沉的穆峰。

“嗯?竹芃你醒了啊。我這是怎麼了,睡着了嗎?”

穆峰慢慢坐了起來,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外面。”

“外面?外面怎麼了。”

竹芃用手指着門外,呢喃道。穆峰不解,便快速更衣,本想再幫竹芃換衣,誰知他自己已經換好了。

“我像他那個年紀啊,別說換衣服了,就連起牀都要被孤兒院的阿姨叫好久。”(心想)

穆峰對着他笑了笑,牽着他的手走出了門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剛一出門,穆峰就已經懵住了。府內人山人海,絡繹不絕。(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衣衫破舊)但卻不像那些莽撞的村野山夫一樣喧鬧無比,而是默默行走着。

當穆峰踏出門的那一刻,頓時一片喧囂。他們一個個都雙膝跪地拜謝穆峰,穆峰一臉茫然,急忙詢問在一旁的傭人。

“大人,他們都是您救過的平民啊,難道您都忘記了嗎?他們一聽到您死而復生,都前來送禮看望您呢!”

穆峰耳畔不斷傳來“歇大人您收下吧。”“歇大人你身體好些了沒。”“歇大人你可不能再走了啊。”等話語。聽得他戰戰兢兢。

“沒想到這個歇燚那麼了得,爲那麼多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的貧苦百姓着想。看來楚林告訴我的一點也沒有錯。”(心想)

“都起來吧,這禮我不收。你們本不富裕,我又怎會收你們的禮。要感謝就去感謝祝融大人吧。”

穆峰一隻手牽着年紀尚小沒見過世面的竹芃,另一隻手指向祭壇,一幅感激涕零的樣子,使百姓們紛紛信以爲真。

“誒,那不是祭壇經常都吃東西的野孩子嗎?爲什麼歇大人要收留他呢?”

當穆峰說到祭壇時,一個眼睛尖的人很快就發現,在穆峰身旁的一小孩就是祭壇偷吃東西的野小孩。

“對啊,歇大人爲什麼要收留他啊。他不能寬恕,不能寬恕,不能寬恕!”

很快,很多平民都發現了這一情況。最後大家都議論紛紛,已然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竹芃被大家的指指點點嚇到了,急忙向後退,想躲進屋中,卻被穆峰一把拉住。

“沒事,有我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穆峰單膝下跪,用和藹的微笑看着膽怯的竹芃,隨後又站起,看着眼前的平民。

“是啊,他是一個野小孩。但是從現在起,他有名字,他叫竹芃,是我歇燚的義子!你們想想他爲什麼會變成野小孩,爲什麼冒着被打死的風險去偷吃貢品,又爲什麼無家可歸?這是他的錯嗎?錯,犯錯的是你們!你看看你們都有禮來贈予我,那爲何不將禮的毫毛給予他呢?一個個把心思放在奉承上,沒有絲毫同情心,我楚國怎會強大!”

霎時間,喧鬧和爭吵像是被按上了靜音符一般立即停止。人們都低下頭陷入沉思之中。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謝歇大人指點。”平民們聽到穆峰的話語,不敢久留,拜謝之後都暗自離開。

“呼~這事總算告一段落了。”(心想)

穆峰一顆揪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走,竹芃去用膳吧。”

“歇子!我等老臣前來看望歇子!”

當穆峰剛想帶着竹芃去吃早飯時,一陣聲音傳來,阻止了他們前行。

“又來?這個人的面子到底有多大啊!來的人居然一波接着一波。而我死的時候卻無一人知曉,咳。”

“這些是什麼人,論穿着,與之前的平民都不是一個檔次。佩劍,原來如此。”

穆峰迴頭一看,呆滯了一會。注意到了那些人都別有佩劍且年過半甲,從自己多年當歷史記者的經驗得出了結論。

“竹芃,你一個人先去,我與這些大人們談談,不用等我了。”

“承蒙元老大人們的厚愛,我已經好多了,不必擔心。”

穆峰安排了竹芃,又瞥向在一旁的傭人,他們明白了穆峰的意思,帶着竹芃去了飯堂。穆峰彎下腰施禮。他邊看着遠去的竹芃,便直起身子站起來走向那些大人。以後輩的態度向他們問好。

“誒,歇子您不必多講些禮數,你乃我楚國之支柱,您纔是大人吶。您重生不久,想必您還記得我們這些人吧。”

“完了完了,楚林怎麼沒跟我說這茬啊。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人。”(心想)

穆峰面帶微笑,心裡卻忐忑不安。緊緊抓着衣袖口,擦拭着手心的汗。

“當,當然~”

“歇子爲何面容如此蒼白啊,難倒大人……”

穆峰迴答得吞吞吐吐,不免讓那些大臣起了疑心。

“當然認識,大人”

正當要露出馬腳之時,門外傳來一熟悉的聲音,他解了圍。穆峰緊盯着門口,有些惶恐。當看到走來的是楚林時,他迅速打了個噴嚏來掩人耳目。

“當然認識。”

他藉着有楚林在場,壯了壯膽子說出了口。

“各位大人還是請回吧,此歇子乃真歇子。作爲歇子的學生都這麼說了想必你們就不必多加揣測了吧。天色尚早,歇子重生也需要休息,各位還是請回吧。”

“……”

“原來是楚子,你當真歇子恢復了完全意識?”

“不假,願用項上人頭擔保。”

“既然楚子都這麼說了,那我們無需顧慮,就此告退了。”

“大人們慢走,不送。”

“我的天,連這個人的徒弟面對這種事情都得心應手,那豈不是歇燚要牛上天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心想)

看着楚林一個人與數人交鋒,滿是欽佩。

勸走那些老臣以後,楚林邁開步子走到穆峰的面前。

“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纔好。”

“不用多謝,我們現在可以說的上是拴在一條穿上的螞蚱,你暴露了,我也就不復存在了。以後做事要更加小心。一定要多加提防熊遲那些貴族們,都不是什麼善茬 還有……”

“大人,竹芃小少爺飯到現在還沒吃,已經熱了兩回了。”

“你先去書房,我去看看就來。”

“還真拿竹芃當一回事了,咳。”

正當穆峰與楚林兩人秘密交談時,一句話打破了兩人的談話,穆峰放心不下竹芃,快步走向食堂。望着焦急走去的穆峰,楚林哭笑不得。

“你這小子怎麼不吃東西呢?”

“等您。”

“等我幹嘛啊,我不是讓你先吃了嗎,來,吃吧。再不吃可又要着涼了。”

走到門口,穆峰便看到竹芃一個人坐在板凳上,他走上前去詢問,得知這小子在等自己,微微笑了笑。粥剛要進嘴中時,穆峰衣服裝飾品上一根細微的銀絲掉在了碗裡。銀白色瞬間被染成了黑色。

“呼,什麼東西。”

穆峰假裝碗裡有什麼東西,將碗摔在地上。又用胳膊肘順帶將竹芃的那一碗也碰掉在了地上,裝出一幅很隨意的樣子。

“我,我馬上去換,去換。”

傭人不敢多說些話,急忙打掃着地面。另一個傭人去盛了兩碗熱騰騰的粥放在桌上,隨後快步退下。穆峰再次用一根細小的銀絲沒入粥中,等了一會沒有變色。

“還好沒有波及府中的所有人,果然有人要害這個人。真是夠險的,看來以後真的要多加小心纔是了。”(心想)

“……”

“竹芃慢點吃,吃完你在這院子裡玩會,我還有要事在身,忙完就過來陪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 知不知道。”

“恩。安心的去吧義父。”

穆峰吃完後,放下筷子。摸了摸竹芃的頭,竹芃擡頭望着和藹的穆峰,只是笑了一下放下了狼吞虎嚥的架勢,潦草迴應了幾句。

“好,那我走了。”

穆峰看着沒有顧慮的竹芃,安下心來。走出門後隨即快步走向書房,隨手將門關上,楚林還是不放心,打開自己一側的窗戶向四周看了兩眼,確保無人才合上。

“我不敢保證是熊遲那邊的人,只不過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你看。”

秋光溫和無比,直照進書房,在地面在書案上投下婆娑的樹影。昏暗的房間顯然亮堂了許多。而桌上那烏黑的銀絲顯得分外異常,彷彿透着一股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