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得練家。若不是一股濃烈到快要灼燒起來得恨意支撐着她,她早已在諸人嘲諷鄙視的目光下羞慚欲死!
練紹達見她獨自回來,便知事情沒有辦成。頓時不可思議的高聲喝罵:“她竟然不肯回來?不肯回來?!給臉不要臉的賤貨!”
當初是他嫌棄蘇氏不及何氏年輕美貌,善解人意,又小有謀劃在事業上可助他一臂之力,再加上白棠的事兒,才一心想將她和白棠踢出家門。儘管如此,他也從沒想過,蘇氏竟然不肯回來!輪到自己被蘇氏嫌棄了,那酸爽及惱羞成怒的滋味!嘖,真不好受!
何氏一頭撲進他的懷中,委屈得哭泣不止:“紹達,咱們枉作好人了啊!”
練紹達不住輕拍她的背,怒道:“這個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何氏抽泣着將事情經過與他說了,着重點明:夫死從子,蘇氏現在一切都聽白棠的。白棠半點沒將你放在眼裡!他現在不過是小有成就,將來真有大出息了,就憑這些舊時恩怨,哪還有咱們的好日子?白瑾哪還有出頭之日?
練紹達一聽“夫死從子”四字,登時人就炸了!
“她竟敢這麼說?!”練紹達氣得全身顫抖,眥目欲裂!“竟敢咒我死!這個毒婦!毒婦!”
他一把扯開何氏就往外跑,何氏嚇了一跳:自己這油是不是澆得太厲害了?忙對趕來的兒子道:“快,跟着你爹,別讓他辦壞事了!”
白瑾其實心中恨不得父親訓斥白棠一頓!命令他立即尋來許丹齡。但理智又告訴他,這時候,不能亂來!
練紹達也沒蠢到直接跑去找白棠的麻煩,他出門就去了老宅,尋他大哥替他作主了!
誰知他氣沖沖無限委屈的才喚了聲“大哥”,練紹榮卻嗤的一笑,冷蔑道:“你那自作聰明的蠢婦辦得好事!”
練紹達心頭一跳,又怨又惱的道:“這怎麼怪何氏?明明是蘇氏不知好歹!我們連花轎都擡去了。只要她肯回來,何氏寧願去家廟清修!她竟還說什麼‘夫死從子’,青天白日,這不明白着咒我麼?大哥,您可得爲我作主!”
練紹榮對着這個弟弟,實在氣得不打一處來!
白棠前腳才走,臨走前就對自己道:練紹達必定會到您這邊反咬他與蘇氏一口。練紹榮還有些不以爲意,不料,弟弟還真上門了!
他惱弟弟不爭氣,但他就一個親弟弟,心裡還是向着他的,故將事情的責任全推到了何氏的身上。若不是她帶壞了紹達,這家子何至於此?!那就是個攪家敗家的貨!
“你還爲她狡辯?”練紹榮對何氏百般的看不上眼,經此一事,更惱了她的陰毒。“我先問你,你們之前說要迎蘇氏一家回來。蘇氏可曾明確表示同意?”
練紹達一怔,極快的道:“她那日與何氏談的好好的。肯定是想回來的。有哪個女人放着能依靠的男人不要,在外邊辛苦度日?之所以後來沒了聲音,全是練白棠在作祟!必然是他慫恿蘇氏,不放她回家!大哥,白棠稍有成就就這般肆意妄爲,將來我還怎麼管教他?他闖出大禍之日也不久遠矣!”
練紹榮喲了聲,指着他的鼻子冷笑不止:“蘇氏沒同意回來呢,何氏就擡着轎子敲鑼打鼓的去迎人。這叫什麼你知道麼?這是逼宮!她逼宮不成被打臉還有臉罵人不配合?你們夫妻倆算盤打得碰碰響,自以爲聰明無比。當人家是傻的麼?!白棠願給你們臉面,肯回去,你們就該燒高香!他們不肯回去——你還真以爲他們沒了你過不成日子麼?蠢材!”
可不是蠢材麼?放着白棠這麼好的一棵苗子不管不顧,一心只在白瑾身上。幸虧白棠讓高人撿了去纔沒被荒廢。這當爹的不想着好好挽回父子情,盡使不入流的手段使勁折騰。哪怕他安靜如雞,別一邊蹭着自己兒子的好處一邊貪心不足的還要算計人家,說不定白棠還會敬他有幾分骨氣!
偏偏正如白棠所罵,這一家子啥都有了,就是沒骨氣!
練紹達被兄長訓得狗血淋頭,心底的怒焰越燒越燃:“大哥這話我不愛聽!練白棠是我的——兒子,我還沒死呢。他就挑唆蘇氏就說什麼夫死從子。這就是忤逆不孝!”
“蘇氏這話有說錯麼?”練紹榮對這話也有點兒嗝應,卻也不禁暗讚一聲白棠機敏:若不是尋到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受人責罵的,便是蘇氏了!何氏技不如人,還敢攛掇男人鬧到他這邊,攪家精無疑!改日,他要讓自己夫人好好的教導她一番,免得再讓她丟練家的臉面!
“蘇氏跟着白棠過日子,當然要聽白棠的。禮教如此,誰讓你已經不是人家的丈夫了呢?”瞥了眼弟弟,練紹榮暗暗嘆息,有句話,他這個做大哥的實在說不出口:大概在蘇氏那家子心裡,練紹達與死人無異!
練紹達也是叫苦不迭。誰知會變成今天的局面?
蘇氏三人剛離家時,明明是白棠白蘭跟着蘇氏過日子,還過得一塌糊塗。但也不知何時起,白棠便成了那三人的主心骨,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松竹齋!
“大哥——”練紹達全身抖得如三秋之葉。“我與蘇氏和離,這事不假。官府也上了冊。但是,白棠可還是我的兒子,名字還在宗譜之上。他不過跟着蘇氏過日子罷了——”
“當初不是你罵他敗壞家風,將他逐出家門了麼?”練紹榮皺着眉頭,“若不是爹不肯開宗祠,你可是橫了心要將他除族的啊!”現在嘴皮子上下一碰,又變了說法啦?
“是。”練紹達咬牙,“既然沒除名,那他還是練家的子孫、我的兒子。所以,他敢違逆我,就是忤逆不孝。”
“你到底想如何?”練紹榮懶得與他廢話。想用孝道壓白棠,以白棠那個性子,表面上或許不會多說什麼,難保暗地裡不會做什麼手腳!
“大哥,我所求的,全是爲了咱們練家好。”練紹達知道兄長最在乎什麼,所以早備好了一番措辭,“白棠的師傅許丹齡,那是天底下少有的奇才!我一心想着,若能請許丹齡上咱家來,在族學裡指導我們族中的子弟,那是受益無窮之事!誰知他軟硬不吃!這等自私自利之徒——”
“夠了。”練紹榮不耐的打斷他。“白棠早與我提過此事。他說過,許先生的身份不同尋常,脾氣又比較古怪。要請他親自到族學內指點學子是不太可能的事。但是,他正在將許先生教授他的學業整理成冊,今後供族裡的學子一塊兒觀摩學習。他對族人能有這份心,你這作父親的,還有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