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驀地瞪圓了眼,隨即一笑:“那就,再來一個吧!”
白棠立即抿緊嘴,咬緊牙關。心裡悲嘆:果然是有一就有二。今次被徐三這般強吻,他竟然淡定如許!再多來幾回,恐怕自身的豆腐要隨他吃了。
徐三也知見好就收,適可而止。萬般不捨的扶着白棠起來,咕噥的道:“白棠虐我千百遍,我待白棠終不變。”
白棠摸了摸脣,怒吼道:“你屬狼的麼?你讓我怎麼出門辦事?”
不必想,嘴脣又被徐三咬破了!
次日,白棠還是頂着嘴上的傷口到老宅的作坊裡教授彩版工藝。
練石軒與高懷德相談甚歡。眼看兩家成了親家,兩老頭多年的明爭暗鬥亦敵亦友的關係終於告一終結。相互吹捧起對方這些年在行內的成就。
練紹榮與高岑也是熟人,談起北京的情況,倒也收穫不少。
兩家手藝最好的雕版師傅們則嚴陣以待。見到白棠,即有熱切,也有懷疑,紛紛打起了招呼,一口一個練公子殷勤有禮!白棠才扯開笑容,嘴上便是一陣針刺般的痛!都說十指連心,嘴皮子也不遑多讓啊。
秦簡笑着迎上前,笑容一滯。目光在白棠的脣邊逗留了片刻,臉色可想而知的迅即暗沉下來。白棠莫名有些心虛,別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秦簡揚了揚眉,按耐下心底的惱怒,強顏歡笑對他道:“聽說白蘭和高老爺子的孫子定親了?”
高懷德正得意此事呢,拈着鬍鬚直笑:“正是。”
白棠也小心的點點頭。
白蘭與高益明在樓上樓相親,這事早傳到了秦嫿姐弟的耳中。白蘭在樓上樓的地位超然:白棠想出的新點心,全是由她一手試製完成。再由她手把手的教給樓裡的師傅,全程掌控直到師傅的水準穩定。剛開始時,秦嫿請來的老廚師們對白棠兄妹倆不屑一顧,等他們接連推出奶黃流沙包、秘製滷水金錢肚還有刀魚餛飩一串兒的新菜品後,個個服氣得五體投地。秦嫿自是明白這對兄妹的重要性,本來還着意攏絡,現在完全當成世家在交往。聽聞白蘭定親,立即讓銀樓送了許多飾物擇選備送。
想到自己成親前白蘭送的添妝禮,秦嫿難掩感慨,挑選時倍加用心。
“白蘭勞苦功高。”秦簡正色道,“又是樓上樓的老闆之一,出嫁可不能隨意,要大辦!”
這話白棠愛聽:“我也這麼想的!”
高懷德疑惑震驚道:“什麼?什麼樓上樓的老闆——”
秦簡有意要給白蘭排面,故作驚訝的問白棠:“你竟沒和老爺子說麼?”
白棠微笑道:“高老爺子不在乎這些。”又道,“承秦大小姐厚愛,白蘭有樓上樓一份股。”
高懷德啊的聲,驚喜之餘瞧了眼高鑑明,心中無限惋惜:白蘭這份嫁妝不得了啊!可惜自家長孫有眼無珠,錯過一段大好姻緣!唉!
高鑑明一時錯愕,極沉得住氣不動聲色的道了句:“益明好福氣!”
他的妻子,嫁妝上不會比白蘭差。但是人脈上,卻差了太多。葉櫻頂多與木才行雕版業的小姐們來往。白蘭卻觸到了南京城勳貴圈的金枝玉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他垂下眼瞼:練白蘭絕不能讓高益明得了去!他心思轉得飛快。他已經有了葉櫻,再收白蘭,別說練家,自家都不會允許!冷哼一聲:這塊肥肉,到時自會有人叼了去!
白棠先展開三十二品畫卷。或是菩薩寶相,或是教中典故,描繪細緻,怕初次彩印,工人們經驗不足,所以用色與背景相對簡潔。儘管如此,依然讓諸人讚不絕口。
看過畫後,白棠開始講解如何按色分割原圖。因在場的都是南京城裡技術頂尖的師傅。一點即通,又能舉一反三。問出的問題針針見血都在關竅上。白棠不緊不慢一一解答,他準備得充分,臨摹了多張畫稿,直接便在畫稿上分解演示。
不少雕版師傅來之前,想的是這套彩版的技術定然是白棠的師傅教他的。他不過是佔了師傅的光而已。心中俱有不服與妒忌。若是他們能遇上許丹齡,必然能比白棠學得更好。畢竟,白棠纔多大?直到白棠開講,他們才漸漸發現白棠的學識淵博,在書畫方面的造詣遠超自己。更不提彩版之技了:不同風格的畫作要選用不同的木料、不同線條筆鋒要用不同的刻刀,顏料的選擇與運用大有玄機——浸淫雕版行當大輩子的師傅們聽得頻頻點頭,對白棠的不服早丟到了爪哇國,練公子變成了練師傅,由衷升起股敬重之意。
講解完了分解版畫之法,白棠又用已經雕好的畫版示範。他今日帶了全套的工具。工具箱一打開,琳琅滿目的刷子畫筆刻刀便讓衆人看直了眼睛。
他固定雕版,沾了顏色,覆於宣紙,用軟棉底的刷子輕輕一刷,畫上佛祖的衣衫便上了層淡青色。待顏色略幹,又在雕版上再上層青色,刷過後衣衫上的陰影頓現。隨後換塊雕版染上湖藍色重刷,衣上的綬帶又增了顏色。
高懷德眼睜睜見着一幅與真畫無異的版畫漸漸成形,心潮湃澎:“白棠獨創了門套色之術啊!”
“餖版”可不正是套色印刷術!白棠謙遜道:“高老爺子說得對。這套技巧說穿了,就是套印之術!”
高懷德心癢難耐:“白棠,讓我也試試!”
練石軒父子在旁相視一笑。
白棠讓開位置,又對餘人道:“我刻了幾副雕版,工具備了多套。大家都來試試。只一點,不能急。好在我們這些插畫小,若是大些的一張畫,顏色再多些,印個幾天幾夜也是常有的事。”
大夥兒見獵心喜,顧不得休息,作坊裡一會安靜一會兒洶涌,白棠連茶水也來不及喝幾口,被衆人請來喚去答疑解惑。一天下來,嗓子幹得冒火。
練紹榮眼見天色已暗,便讓白棠先回去。
白棠看看依舊學得熱火朝天的同行,一時遲疑。
“沒事,讓他們自己琢磨去。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那我明日早些來。”白棠遂與秦簡先行告退。
到了門外,白棠與秦簡道別,坐上自家的馬車。他撩開簾子,登時沒轍的嘆道:“你怎麼在我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