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雙眼微闔,對這血煉黑金劍氣大成之後所擁有的破壞力極爲滿意,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時日,在這地下深淵耗去兩月光陰,如今應該已近七月中旬,雖不知具體時日,不過那中元節應該就在這兩日之間,想起鬼相當日提醒,也不願在此處久留,滿頭青絲飛舞,帶動身軀破空而去。
自然是催動了血煉黑金劍氣,便似修煉飛劍之人,御劍飛行。
尋常劍修,只可御使一劍,可他周身上下,髮絲指甲加到一塊,恐已成千上萬,速度自然要快上許多,而且髮絲指甲皆爲血肉所生,與心性相同,靈活性上更非尋常劍修可比,在這崎嶇曲折、危險重重的深淵之中也遊刃有餘,如此手段,絕非先前以鷹神道衣溝通巽風之力飛行可以比擬,無論速度、靈活都強過數倍,更不會受環境侷限,若是御風飛行,若空氣流通不暢,巽風之力微弱,速度便要大打折扣,而且此法更加節省元精,好處無需多言。
不過片刻,便從深淵之中飛離,來到的冰湖中央。
目光環顧四周,黑暗的洞穴之中微光粼粼,各類珍稀金屬礦石隨處可見,也並無任何開鑿損壞的痕跡,那鬼相果然是個有着怪癖的人,這洞中事物竟然一樣未取,張潛自然不信他那一套“天降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當取則取,一切皆順從本心,天意如何,並不妄自揣測,心念一動,滿頭青絲憑空脫落,化作一道道幽光在洞穴中穿透切割,只聽得坍塌之聲陡然想起,巖壁上碎石滾落,嵌在其中的礦石金屬紛紛剝離出來,足有近百餘塊。
暴露岩層表面的這些僅僅只是此地蘊藏含量的極少一部分,那巖壁深處還不知有多少珍貴事物,然而張潛並不貪心。
若是一味敲骨吸髓般的攫取,很可能使得這地下洞窟坍塌,到時候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出生天,真就是落的報應下場了。
他不信命,但卻是個明白人。
將血煉黑金劍氣收回,恢復本來面目,而後大袖一捲,催動鷹神道衣上的禁制,帶起一股強烈的巽風之力,便見洞窟中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那些脫離巖壁束縛的金屬礦石朝他快速飛來,沒入他身前的一片黑暗之中,自然是被他收入了微塵洞天之中,他在心頭略微清點了一番,其中冥銅七百餘斤、寒鐵四百餘斤、冰鎢一百餘斤,另外還有幽冥砂一葫蘆,都是煉製法寶的珍稀材料,價值難以估量,如今都一併收了,將來自有許多用處。
“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所蘊含的庚金之氣連那九宮金塔也無法比擬,將來既可以既可以繼續煉化,融進發絲指甲之中,亦可去萬源樓換些藥材。”
正做這般打算,冰湖中央深淵之中突然捲起一道陰風,所過之處,冰層消融,卻未見流水生成。
好像這風,生生將堅冰吹成了粉末。
而後一陣奇異的呼嘯聲從深淵之中涌起,似萬鬼嚎哭,讓人心中悚然。
“莫非今日便是中元節!”張潛心頭陡然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舉目望去,便見陰風之中鬼影重重,竟然是無數陰魂,趁他弄清狀況這片刻間,那猶如潮水一般的鬼魂已朝他撲來,猶如一線海潮,竟有鋪天蓋地之勢,其中鬼魂慘狀不一,或身首異處,或肚破腸流、殘肢斷臂,鬼魂失去形體寄託,爲靈魅之體,便直接由自身意念、心志所化,所呈現出來的模樣,大多都是生前最不可忘卻一幕,便是死前慘狀,因此性情也極爲兇戾,嗜殺生人。
張潛臉色陰沉,揚手一揮,便是一片火雲,朝着陰風所來之處涌去。
無數惡鬼化作灰飛,一時間嚎哭之聲大作,又似慘笑一般,張潛眉目微皺,只見那冰湖深淵之下似乎連接幽冥地獄的大門被打開了,惡鬼竟是無窮無盡,被火雲煉死無數,洞窟之中仍是哭聲大作、慘笑連連,那陰風越撲越猛,竟將火雲燃燒只是壓制了幾分,他非癡傻之人,如此關頭自然不會多做糾纏,以半畝火雲封死身前道路,而後催動血煉黑金劍氣,化作一道黑光朝着洞窟上游而去,那些惡鬼雖有心噬人之心,往來倏忽也有如疾風,卻不及他速度萬一。
瞬息之間便被甩的無影無蹤,沒了多少威脅。
冰湖深淵之下,無窮無盡的鬼魂仍在往外蔓延,就像連月暴雨之後的湖泊。
深淵黑暗之中,一團團黑暗在昏沉的火光中飄蕩,黑暗的另一頭,就像是一個被放逐的世界,荒涼而陰冷,不斷鬼魂從中飄蕩而出。
中元節至,百鬼日遊。
七月十四正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之日,人間陽氣衰弱,惡鬼橫行,百無禁忌。
然而就在此時,在陰暗中飄蕩的無數陰魂,好像是面臨了世間最恐怖的魔神,陡然間停止了擁擠、喧囂,神色木然伏於地面,只顧瑟瑟發抖。
飄蕩的黑暗之中陡然探出一條手臂來,膚色青黑斑駁,猶如古井沿上的青苔,五指修長遒勁,指甲猶如金鐵一般,被一層迷濛的黃色霧氣籠罩着,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死亡氣息,幽深的地下世界彷彿都隨着這一條手臂的出現,而陷入了沉寂,那手臂沿着黑暗的邊緣慢慢摸索,而後五指緊緊相握,似將那無形物質的黑暗抓在了手心之中,猛地一扯,黑暗陡然擴散,連同地府冥界的通道瞬息之間擴張了兩三倍不止,一個巨大的身軀從中鑽了出來。
半丈多高的黑窟窿,對他而言,便似一個低矮的狗洞。
這惡鬼滿頭紅髮,猶如蓬草,一對招風尖耳,長臉方嘴,雙眼圓睜,猶如牛眼大小,獅子鼻,血紅的山眉高高突起,就面向而言,便是極爲不近人情,裸露的身軀更是生滿橫肉,毛髮糟糟,讓人心生恐懼,從那通道之中出來之後,見着腳便匍匐的鬼魂,面露厭惡之情,張嘴便似牛吼一般,巨大的音波化作實質,朝着四面八方瀰漫而去,所及之處,鬼魂如霧氣一般被震散,而後這惡鬼仰頭一吸,無數生魂被他吞入口中,也不見咀嚼,似飲水一般,全部進入肚中。
這些鬼魂都經過歲月磨礪,經久不散,已經有些道行,可劃作鬼道一流,不似凡人生魂那般容易消散,被吸入腹中仍未散盡意識,發出絕望的尖叫哭喊。
而這陣陣聲音聽着便似從他口中、肚內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青河礦洞之中,張潛在崎嶇的礦洞中飛掠,好像蝙蝠一般,雖然四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卻難以對他造成任何影響,身後傳來的吼聲以及那猶如潮水般的鬼哭,讓他將速度再次快了幾分,就在冰湖下的深淵之中,那紅髮惡鬼足足吞噬了數以萬計的生魂,直到眼前清靜,這才覺得心滿意足,抹了抹嘴,似自言自語一般:“本鬼帥如今雖然逃離了地府,但曾經畢竟與馬面那廝一起,專司擒拿捕殺孤魂野鬼,爾等小鬼竟敢與我搶道,實在不知死活。”
言罷,擡手一揮,手上飛出一道紅光,卻是一柄巨大的鋼叉。
斑駁如鏽,仔細一看,卻是陳年的血垢,也不知這叉下曾經有過多少亡魂。
隨着那鋼叉劃破虛空,遠處黑暗之中頓時傳來一聲慘嚎,原來在那角落裡竟然還藏着一個鬼魂,卻與尋常惡鬼不同,面容清秀,帶着幾分書卷之氣,而且棱角分明,身上衣衫也皺褶明顯,竟然修成了形體,鬼道修行艱難萬分,受地府黃泉之氣影響,生前記憶盡散,唯有如此纔可重新投胎,然而卻有死者生前怨念極重,黃泉之氣也無法化去,便滯留地府之中,不過人性消散,渾渾噩噩猶如囊蟲、野獸一般,這類鬼魂乃是最底層的存在,大多淪爲其他惡鬼口中之食。
再有一些,經時間磨礪,漸漸回想起生前種種,重拾片段記憶,恢復本來面貌,此爲第二種存在。
帶到記憶完全回覆,思緒完整,與生前無異,則算第三種存在。
再進一步,則修出形體,與人同處,若無一定道行,也難以分出破綻,已是即爲厲害,不下於修士之中修成真氣之輩。
然而這般存在,在那鋼叉之下,竟然直接重傷。
“鬼帥饒命,小子並無心窺視,只是貪戀人世繁華,才趁地府門戶洞開之時逃了出來,若鬼帥不許,小子這便回去。”那鬼魂從黑暗中票了出來,形體支離破碎,那鋼叉穿透他的身軀,沒入了他身後的岩石之中,如入爛泥一般,這書生也是一個精通人情世故之人,並無以卵擊石之意,眼前這凶神乃是地府十大鬼帥之一的牛頭,雖說離開地府不再受陰曹之力護持,但本身實力也絕非自己可以挑戰的,而且知他心意,匆忙說道:“今日之事,回去之後也不會提及半句。”
“你是不講,幾大地獄走上一遍,就是神仙也會開口,我豈會信你。”牛頭雖然生的面目粗獷,猶如魔神一般,心思卻是細膩。
聽聞此言,那書生一般模樣的鬼魂,頓時面無鬼色。
鬼帥牛頭冷冷倪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我如今離了地府,也要歸入人間世界,身邊正缺一個僕人,你便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