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鯤畢竟不是不死之身,頭顱受了這般重創,與張潛死命消耗一陣,也逐漸接近油盡燈枯的地步。
藤蔓上傳來的力量逾漸衰弱,到了最後,張潛已經能夠將它下潛的速度硬生生遏制下來,海水之中全是鯤魚一路下潛留下的血跡,就像一重重帳幔,將深海之中的一切景緻都遮掩了起來,張潛引動潮汐之力,一股股暗流自海底深處涌起,環繞在他身側,將他身軀慢慢托起,藤蔓緊繃發出讓人揪心的嘶鳴,寂靜的深海中陡然響起一陣浪濤聲,張潛雙手死死挽着藤蔓,無息之甲之中一應陣法盡數運轉到極致,一股強大的動力猛然爆發,萬頃海水都爲之震顫。
嘩啦!
一片浪花自海面之上翻涌而起,張潛身形從中穿出,衝向天際!
數百丈長的藤蔓好像蛟龍出水一般,頃刻過後,海面水位開始上升,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自海底深處悄然顯形。
那鯤魚竟然被張潛活活拽出了水面,頭顱傷口中冒出的鮮血轉眼間便將這萬頃海水盡數染紅!
鯤魚如同死屍一般,飄在海面之上,毫無動彈,就像北極海面之上漂浮的冰川,黑色的藤蔓就像是劇毒的蜈蚣,爬滿了鯤魚的頭顱,根系自傷口中扎入,又從眼耳口鼻中穿出,撕開一個個極爲可怖的傷口,依稀可見那些藤蔓之上沾染着一些白花花的漿液,就好像乳酪一般,只是散發這一股強烈的腥氣,一看摸樣便知是這鯤魚的腦漿,被傷成這幅模樣,就算是生命力頑強的太古兇獸,也不可能有繼續存活,不過這鯤已結成內丹,眼下死去的只是肉身軀殼。
這鯤魚的意識尚未泯滅。那龐大如山的屍體之中,仍舊散發着一股兇悍絕倫的氣息,彷彿有吞噬天地的浩瀚!
對於人仙境界的修道人而言,一身能力盡數來源金丹,金丹不滅,便算不得死亡。
然而這鯤卻與修道人不同,太古兇獸主要還是依仗自身天賦生存。肉身才是根本,也是戰鬥力的主要來源,這內丹只是渾身精氣神的聚集而已,將來衍化元神誕生靈智之後,會懂得如何運用內丹溝通天地,借御自然之力。只可惜如今對這鯤而言,內丹就是一個擺設,最多讓它精力更爲旺盛,根本不知如何運用。
這太古兇獸雖然擁有着無與倫比的先天體質,但自然永遠恪守平衡的原則。
近古誕生的物種生靈雖然體質無法與太古兇獸相比,但要開發靈智卻比太古兇獸、上古異獸容易許多,諸如獅虎。只要五六十年便可成精,百年之內若是不死便可通靈,而這鯤,如今已經結成金丹,卻依舊無法從矇昧的本性中脫離,物種越強,本性越強,而今金丹尚還是完好無損。但除了宣泄情緒之中的憤怒與殺意,便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舉動,沒有反抗、也沒有逃竄,也就自身氣息散發出去,影響了四周海域,掀起了幾波不大不小的浪潮,卻也被張潛輕易化解。
揚手一揮。這鯤魚的龐大如山的屍身便被張潛收進了玲瓏六合塔之中。
孤直公也是充當了一把屠夫,由他操刀,將這鯤魚的屍身切割、分離,這鯤魚乃是不折不扣的太古兇獸。其血統比蛟龍都還要尊貴,妖曾有一位大聖,便是鯤鵬所化,也可見的這鯤魚渾身上下有着多少寶貝,血肉都是大補之物,張潛一點也允許浪費,全部煉製成精元血丹,今後一兩年內都不必爲口糧發愁了,他修煉人道武學,五穀不可斷絕,而且食量之大,也有些駭人聽聞,那修羅血丹早已告罄,每日獵捕的一些異獸,遠不夠自身消耗,這鯤鵬血肉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鯤鵬的這一身堅硬的外皮,也是至寶,尤其是完完整整的一張,就頭顱部分受了破壞。
這鯤鵬之皮鋪陳開來足有近萬畝之大,就算是一座山也能夠輕易蓋住,絕對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張潛用白虎星辰氣、陰陽真罡神雷這種霸道絕倫轟擊,也只有那一小塊部位收了損傷,其餘地方卻是沒有受到多大影響,可見這鯤魚之皮防禦能力強大到了何種地步,除此之外那一對魚眼也是珍貴難得之物,晶瑩剔透,猶如琉璃水晶,透過其中,最陰暗、最幽深的海溝之中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深海之中隱藏的無數珍寶頓時呈現眼前,讓人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那活了恐怕有幾千年的老龜,背甲厚重如山嶽一般,絕對可以煉製出防禦力極佳的遠古靈寶,,舉止之間已是呈現垂垂老態,顯然是壽元耗盡臨近大限了。
若在陸地之上,只怕一個氣行周天之境的普通修士都能取其性命,然而在這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海溝之中,讓人發現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更莫說深入海中將其宰殺,也虧得這兩枚鯤魚之眼,才能發現,除此之外,還有千年老蚌再吞吐珍珠,每一顆都珠圓玉潤,足有鵝蛋大小,在深海之中宛如一輪輪皎白的明月,還有數十丈高的珊瑚,枝幹像是血染的一般,放在俗世之中,絕對是價值連城的至寶,即便對於修行者而言,也是加之無窮,無論煉器、煉丹,都可派上大用。
張潛看的無比心動,卻也沒有下海撈取。
這深海之中寶藏無窮,但對於這龐大的海域而言,也顯得過於分散,而且大多都在數萬丈深的海地,想取並不容易,花費功夫與收益明顯不成正比,換做別人可能會趨之若鶩,但讓張潛花費一兩個時辰下海去撈一株珊瑚樹,對他而言簡直是在浪費生命,隨便瞅了幾下,過足眼癮,也就罷休了。
當然,深入寶山卻空手而歸,自然不是他的作風,只是心中另有計劃,卻不必急於一時。
將兩枚魚眼收好之後,又看向孤直公從魚屍之中分割出來的其他東西,都是鯤魚的五臟六腑,內臟這玩意不比血肉,大多帶着一些奇異特性。不敢隨意食用,如今暫時冰封起來,將來回到焰獄峰,讓徐釗給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煉成丹藥,想必這鯤魚身上沒有一件東西是廢物,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個巨大無比的骨架。足有十里之長,脊椎好似山樑一般沉穩厚重,一根肋骨都有十人合抱粗細,看起來震撼人心,站在這巨獸屍骸之下,只覺得自己渺小的跟微塵一樣。
“主上。這是那鯤魚內丹。”孤直公從骨架之中飄來,手中託着一個海碗大小的金丹。
不似人仙金丹顏色純正,這鯤魚內丹泛着一股蔚藍之色,看着好像波瀾洶涌的海面,金丹元氣與水元之氣混雜在一起,並不純粹,然而其中蘊含的元氣卻是尋常金丹人仙的數十倍。不可想象,這鯤魚若是開了靈智,知道運用內丹駕馭天地之力的方式,張潛只怕根本勝它的可能,卻是將自己的長處發揮到了極限,完成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壯舉,張潛將這內丹接過,在手中把玩一陣。便感覺到了其中那股猶如淵海的雄渾氣息,少了人性機變,正是充當器靈的絕佳之物。
這東西將來是要給沖和子,雖是一件至寶,張潛卻也沒有什麼捨不得,換取一個強大的盟友遠遠超過這一枚內丹的意義。
這枚內丹對於金丹人仙而言都是極爲有用之物,其中蘊含的金丹元氣那是對誰都大有好處的東西。更爲可貴的卻是其中蘊含的巨量的水元之氣,對於金丹人仙朝五氣朝元之境邁進,有着無與倫比的推動作用,不過對張潛而言。卻是雞肋了一些,他體內水元之氣早已結丹,而且還是拳頭那麼大的一顆,這鯤魚內丹之中蘊含的水元之氣對他而言也就有個錦上添花的作用,他更看重其中蘊含的金丹元氣,可這枚內丹之中的金丹元氣受水元之氣混雜,並不純粹。
將金丹封印鎮壓,妥善保管好,張潛便沒了在無垠之海逗留的必要,穿越數萬裡荒野,十日之內便進入了有鱗族的勢力範圍。
卻見山中禁衛森嚴,除了巡山的一些有鱗族戰士,遍山竟是看不見一個閒散之人。
張潛剛剛抵達山前,一隊有鱗族戰士便迎面阻截而來,同時隱藏於各處的暗哨也紛紛朝着靠近,幸是張潛身上有有鱗族三位大長老的信物,這才安然無恙,換做旁人,這般貿然闖入又說不清身份與來意,只怕已經被射成了篩子,張潛由幾個有鱗族戰士領着,往深山之中而去,只見一路上關卡重重、暗哨星羅密佈,時常可見林中樹木剝去樹皮,白色的樹幹上繪製着一些奇怪的圖騰,顯然不是輕易可以招惹的東西,也不知道在自己離開的這兩個月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潛滿心疑慮,可那幾個有鱗族戰士根本不通中土語言,也無法與之交流。
懷着一肚子疑問,張潛隨着領路人的指引,沿着洞穴進入了山腹之中,一路上聲音嘈雜,散發着人羣聚集那股獨有的酸臭,當初那黑蛟容身的洞穴明顯被重新開闢過,如今寬敞的許多,四面洞壁之上都開鑿了一個個小孔,像是蜂巢一樣,裡面都擠滿了有鱗族的老弱婦孺,這洞穴再如何寬敞,可一下子擠進數萬人,依舊顯得擁擠不堪,張潛不由皺起了眉頭,直至往山腹之中走了十餘里,才抵達一處稍顯安靜的大廳,碧遊道人似乎已經接到了消息,已經等候多時。
“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如此緊張?”張潛一路而來,也是目睹了有鱗族目前的情況,完全就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你隨我來。”碧遊道人同樣一臉愁容,連見着張潛也只是稍稍減輕了一些。
碧遊道人屏退左右,帶着張潛繼續往洞穴深處走去,不過片刻,已經深入了地肺之中,已經有滾滾的熱浪鋪面而來,轉過一處彎折的甬道,一對碩大的雙眸陡然出現黑暗之中,泛着幽幽冷光,將張潛唬了一跳,幸是有斬殺鯤魚的經歷墊底,對遠古兇獸已經有了免疫力,這纔沒有失態,鎮定看去,卻是碧遊仙子降服的那頭黑蛟,原先容身的洞穴被有鱗族族人佔據。它也挪了窩,不過碧遊道人讓他下來絕不是單純來看這畜生的,他目光被黑龍抓下一個衣冠凌亂的人吸引住了。
這人半張臉已經被打爛了,似乎又被火給撩了一下,眼眶、臉頰等處森然白骨清晰可見,看起來異常的恐怖。
這人穿着打扮,以及梳頭的方式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份。絕對是中土修道人。
不過落到碧遊道人手裡可能沒受到禮遇,處境有些悽慘,目前已經奄奄一息了,聽見腳步聲傳來,艱難的睜開了眼,看見碧遊道人如見殺父仇人一般。拖着嘶啞的聲音破口大罵:“碧遊你這娼婦,與蠻荒異族勾結,妄爲正道,貧道不殺你誓不罷休……”話未說完,便讓黑龍一爪子摁進土裡了,啃了一嘴泥,開不了口。看完這場鬧劇,張潛也是無奈笑了笑,落得這部處境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他自個,不作死便不會死,撞破了人的秘密,不知道低調避開,還口出不遜。卻有些好奇這道人的身份,怎麼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也略有些奇怪,先前或許是沒注意到自己,如今被黑龍一爪子摁土裡了,雙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這目光之中除了應有的憤怒,還有一絲驚奇,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正欲詢問。便聽碧遊道人已經開口講述起事情原委,“他是你陽山小洞天的一位府君,奉紫陽道主之命來南蠻調查情況,我本想避而不見。奈何這廝得寸進尺,向我族中三位長老詢問情況之時發現了後山之中堆積如山的玄鐵,就是你之前給的那些,便起了貪婪之心,一口咬定有鱗族與妖族有所勾結,我若還不出手,這有鱗族便有滅族之禍,結果就成現在你看見的這個樣子了,放也不是,殺了也不是。”
張潛聞言微微皺了皺眉,紫陽道主反映過來,開始派人前往南蠻調查,想必已經看穿了牛頭鬼將的調虎離山之計,甚至更糟糕一些,牛頭鬼將已經落網了。
那道人已從碧遊道人言語之中聽出一些風聲,臉上浮起一抹強烈的震驚,哪怕嘴裡啃着泥土,也支支吾吾的再叫喚:“你是我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太上道人?”
張潛沒搭理他,這人既是陽山小洞天府君,便沒道理不認識自己,自己相關信息早已傳遍陽山小洞天內部高層,憑無息之甲就可認出自己,何況碧遊道人還跟他說的那麼清楚了,不過如今這種情況下,也沒什麼可對他說的,自然也看穿了碧遊道人那些不足爲道的小心思,拿自己當槍使是一個原因,恐怕也在試探自己的立場,雖然有些反感,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心甘情願被人當回槍使了,冷冷一笑,故作糊塗的問道:“此人不殺留着作甚?”
“他可是陽山小洞天的府君,殺了後患無窮。”碧遊道人頗有些爲難。
那道人雖然震撼張潛的先前那番話,但一聽這話便鬆了口氣,其實他心裡早也清楚,這碧遊道人雖然下手狠毒,卻是心有顧忌,不敢取他性命,只要保住性命,什麼都好說,結果沒待他高興,張潛一句話便似冷水一樣潑了下來,“陽山小洞天的府君怎麼了,死在我手裡的又不止他一個。”
“你你!你可是我陽山小洞天的客卿長老,幾位道主均待你不薄,你爲何如此?”那道人聽聞此言驟然大怒,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但依舊掩蓋不了內心之中的恐懼,他可以從張潛眼眸之中感受到那股冰冷刺骨的殺意,事到如今,在自欺欺人都沒用了,這太上道人顯然不只是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這麼一層簡單的身份,一時間看清之後,強烈的恐懼幾乎快將他吞沒,不僅僅是因爲死亡的威脅,此人已經深得幾位道主的信任,卻是一狼子野心之輩,這對陽山小洞天而言,會是一個何等恐怖的存在啊,仔細回想陽山小洞天這一年之內遭逢的幾次大難,看似是偶然,可處處都有太上道人的影子,顯然與他脫不了干係。
若任由這般下去,陽山小洞天千年基業可能會因此毀於一旦。
“正是因爲我是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所以你纔不得不死!”張潛語氣冷淡,擡起腳衝着那道人腦袋上跺了下去。
啪嚓一聲,就跟摔碎了一個爛西瓜,猩紅的鮮血、慘白的腦仁像是糨糊一樣濺得滿地都是。
誰人都未料到張潛如此殺伐果斷,一位府君就被他這麼一腳給踩死了,如同踩死一隻蟑螂那麼草率、簡單,那道人滿腦子還在瘋想,如何將這驚人的消息傳回宗派之中,可惜張潛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都沒反應過來,思緒便被傾塌下來的黑暗所充斥,碧遊道人雖也不是閨中少女,沒少殺人,可卻沒見過張潛這麼狠的,腦漿都濺到他衣衫上,黑白對比格外明顯,也覺胃裡一陣翻涌,卻也沒有遲疑,張潛既然已經給她開了個好頭,他也不能掉鏈子。
殺人不殺絕,斬草不出跟怎麼行,強忍着噁心,用神通剖開了那道人的胸膛,取出了那枚瘋狂震顫的金丹,封印鎮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