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掉劍陣,命所有氣行周天之境以上的弟子隨我行動。”
玄機道人秀眉微蹙,思忖片刻,終是下定決心,與其泥足深陷於此,不如壯士解腕,這樣至少能保住峨眉山小洞天的核心力量。
隨着她身邊那個身穿黑色玄甲的女劍士將命令逐一下達之後,一陣略顯驚慌的情緒在劍陣之中蔓延開來,玄機道人並未多做解釋,六十名核心弟子脫離龐大臃腫的闢魔劍陣,彷彿離弦之箭一閃而逝,經過精簡之後的劍陣,雖然氣勢、規模皆不如六百人組成的闢魔劍陣宏大,但更爲迅捷、凌厲,立即從亂糟糟的近萬散修中脫身而出,那被拋棄的五百餘名女弟子雖事先已經得到了提醒,但此刻依舊有些反應不及,劍陣轟然而散,巨大的戰艦好像承受不住潮汐的侵襲,突然解體。
圍在劍陣四周,企圖尋求庇護的無數散修一時間傻了眼,沒料到峨眉山小洞天的人這般乾脆,直接來了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解決方式。
此刻沒有一絲欣喜,這羣高高在上的峨眉女弟子雖然也落得跟他們一樣的下場了,但失去劍陣的庇護,他們無疑是喪失了最後一點希望。
沒了闢魔劍陣的震懾,下方山野之間不是有兇悍的冤魂厲鬼扶搖飄起,闖入人羣之中,這些厲鬼之中不乏一些厲害的鬼修,但長時間無法吸取到足夠的純陽之氣,如今已經喪失了靈智。就像一頭頭餓紅了眼的狼,不要命的往這些散修身上撲。不時有人發出一聲慘叫,神志不清的墜落雲霄。
看着身下山野之間,如同潮水一般朝此處匯聚的冤魂厲鬼。
他們驟然明白過來,人羣匯聚在一起,只會將四面八方的冤魂厲鬼都吸引到此處來,而今失去闢魔劍陣的震懾,這近萬散修就像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還是各奔東西聽天由命比較好。也不打算跟這些峨眉女弟子爲難,如今保命要緊,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纔是正事,須臾之間,聚集的人羣轟然散去,山野間那數之不盡的冤魂惡鬼也隨之而動,如同一片巨大的陰霾在這天地間瀰漫開來。那些亡命逃竄的散修就像是溺水之人,在陰霾中沉沉浮浮,隨時可能被吞沒。
那些峨眉女弟子剛剛從虎視眈眈的散修圍困中脫身,立即發現無數冤魂厲鬼在自己身下的山野中匯聚,一些道行深厚的陰魂已經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
一個個駭的花容失色,但危急存亡之刻。往往能讓人鎮定。
這些峨眉弟子無人指揮,也無法重聚闢魔劍陣,只能三五成羣組成一個個精簡的劍陣,雖然威力遠不如當初,但卻比那些慌不擇路只顧逃竄的散修更有章法。大門大派的底蘊在這一刻彰顯無遺,論修爲這些峨眉年輕弟子或許與這些散修並無太多差距。甚至還稍有遜色,但就實力而言,卻要強上許多,畢竟在出發之前,紅蓮道人傾整派之力爲她們鍛造了飛劍、法衣,甚至每人都領到了百餘粒純陽大丹,以防元氣不濟,如今在三五成羣相互配合,戰鬥力更爲強橫。
那些散修也有實力不錯的,但是孤軍奮戰,面對無窮無盡的冤魂厲鬼,也禁不住消耗,不過幾輪功夫,便元氣枯竭,破綻百出,最終命喪黃泉。
這些峨眉弟子卻可以相互配合輪流休息,而且又純陽大丹快速恢復元氣,除了運氣倒黴,遇見厲害的鬼修,劍陣直接被攻破,卻少有殞命的。
久而久之,這些冤魂厲鬼也是發現這些峨眉女弟子比那些亡命逃竄的散修難對付多了,跟這糾纏有些費力不討好,也是散去許多,如此一來,她們所面臨的壓力也驟然減輕,直到穩住陣腳,近百個小型劍陣遙相呼應,互成犄角之勢,將四周虎視眈眈的冤魂惡鬼橫掃一空,峨眉女弟子也就損失了四五十人,這等傷亡程度遠遠低於張潛之前的預估,看來這些人的適應能力也是超乎自己的想象,無需自己再費心照顧,順手將一頭過於強大的厲鬼斬殺,而後吩咐青庭道人加快速度。
青銅戰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將阻攔身前的一切冤魂厲鬼都橫掃一空。
這般快速追趕了一兩個時辰,將所有散修的影子都甩的不見了,這纔在遠處天邊看見了玄機道人以及那六十名身覆黑色玄甲的峨眉核心弟子。
“怎麼樣,死了多少人。”玄機道人見張潛趕了上來,將青霜劍緩緩收起,皺眉問了一句,而後吩咐所有人下降山中,準備過夜休息。
雖說這些弟子都是氣行周天之境,純陽元氣運行周天,可以源源不斷的產生,但這種長時間的趕路連同作戰,對體力、元氣的消耗都是不可估量的,每天都必須要有足夠的時間休息、調整,否則人困馬乏,戰鬥力會急劇下降,在這兇險無比蜀西之地,可以說是拿性命在開玩笑。
這六十名弟子都是峨眉山小洞天之中的精銳,而且出發之前準備極爲充分,不過半刻鐘時間,便將空域下方一座山谷清理了出來,裡面的冤魂厲鬼被斬殺的一乾二淨,又在四周山頭之上插上幾柄法劍,構成了一個堅固防禦禁制,整座山谷便與外界隔絕開來,所有弟子開始輪流入定調息,其餘弟子沿着禁制邊緣巡視,緊張的氣氛讓青庭、青山二人有些渾身不自在,本來對峨眉山小洞天這些女流之輩還有些輕視,可一看如今陣仗,這種念頭已經蕩然無存了。
一個個裝備精良,身上的戰甲醜是醜了點,穿在這些美嬌娘身上實在有些磕磣,可兩人也還是識貨之人,這些黑漆漆的戰甲竟然都是高階靈寶。
在他二人眼中,峨眉小洞天一直便是陽山小洞天的附庸。
可如今看到峨眉山女弟子實力竟然如此之強。反觀他陽山小洞天,經平都山福地一戰。損失慘重,中堅力量盡數葬送,便是追捕楊繼業這等大事,也只派了他兩人而已,實在有些拮据,論實力只怕還不如峨眉山小洞天了,情緒一時間有些低落,態度也由張揚變成了謙卑。無需張潛吩咐,便灰溜溜的找了一個偏僻地方安置好‘人皇戰車’,而後開始入定休息,這種寄人籬下的處境讓他二人自尊極受打擊,尤其還是躲在一羣女人的背後,哪還一絲心情。
張潛見他二人安置妥當,這玄機道人也差不多做好心裡準備了。這才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回答道她剛纔所問的問題。
“四五十人左右,不過如今穩住陣腳,應該不會出現大規模的傷亡了,應有七成弟子能夠抵達十萬大山之中。”
玄機道人聞言長長吁了一口氣,顯得心安許多。不在去想這事,這段路只是一個前奏,真正凶險的地方是她們所講要去的十萬大山,此行就是拿身家性命去填這個堵不住的缺口,死人再所難免。如張潛所言,要怪只能怪鄒天師草菅人命。爲了維護正道統治,傷亡犧牲再所難免,這種理由說得過去嗎,一想到這裡,她便滿腔怒火,但如今當務之急是如何保住峨眉山小洞天的核心力量,也就是這山谷中的六十名氣行周天之境的弟子。
十萬大山雖是個火坑,但鄒天師以各派傳承資格作爲要挾,不去自然是不可能。
一門一派犧牲半數以上的弟子來換取道統的延續,也是被逼無奈之舉,若有臨陣逃脫、抗命不遵之跡,則所處門派都將會被取消道籍,沒有修道資格,要麼被廢去修行貶成凡人,要麼淪爲邪道妖人,或許有些傳承時間短暫的散修門派會作此選擇,畢竟性命大於一切,但對於峨眉山小洞天這種傳承千年的道門大派,道統延續比什麼都要重要,可以說高於一切,就算是讓玉衡劍尊以身殉道,恐怕也不會遲疑片刻,何況一些年輕弟子,能換來門派的延續,在所不惜。
十萬大山既然非去不可,那隻能與張潛商量好對策,將損失降到最低。
經一段時間相處,玄機道人已經對張潛產生了一種盲目的信任。從當初在楊繼業手中將她救下,到他在短短三日之中湊齊六十套高階靈寶品質的甲衣,解了峨眉山小洞天的燃眉之急,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完美至極,甚至有不可思議,甚至就在之前不久,若非張潛提醒,她恐怕要犯下大錯,給同門帶來巨大的危機。
雖然前往十萬大山是一件看不見光明的事情,前路兇險難測,但她依舊相信張潛能夠替她解決,
兩人在簡易搭成的帳篷裡坐下,張潛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張巨大的地圖來,上面密密麻麻標註一些數據,還用細線圈出了一塊塊區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這是陽山小洞天在十萬大山之中的佈防圖,是我獲得了東陵道主的信任之後,從他手裡得到的。”
“他竟然將這麼重要的信息交給你?”玄機道人也是心思靈活,一看見此物便知道這東西具有什麼樣的價值。
雖然這東西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地圖,但就目前處境而言,給她帶來的幫助不亞於那六十套高階靈寶品質的防禦甲衣,十萬大山在此之前從未被大規模的勘探過,而陽山小洞天這次封鎖這片區域,卻將大部分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其中有哪些兇險之地不能輕易靠近,有哪些安全的地方可以供人休息,都標註的清清楚楚,掌握了這些信息,再製定出一條合理的行進路線,就能很好的趨吉避凶,意義可想而知,有了這份地圖,她至少可以將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接下來也無需張潛替她出謀劃策,她只需要將這些信息彙總分析,考慮各處風險,便能制定出一條最爲安全的行進路線。
“你先自己看,我調理休息片刻。”張潛也不與她見外,直接走進內帳在所屬玄機道人的牀榻上坐下,開始盤膝入定,卻並未運轉元氣周天。而是將封印無生子的那塊方形水晶轉移到了玲瓏六合塔之中,開始嘗試將他喚醒。而且還不能讓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棘手的事情。
張潛萬分謹慎,不敢有絲毫大意。
控制無生子的其實不是他心口上的傀儡印記,這個印記只是支配他肢體行動的一個東西,如今他能輕易將其破解,甚至直接據爲己有,讓無生子這個傀儡服從他的意志,看起來極具誘惑力。只要掌握了這尊傀儡便相當於他可以隨意支配一尊金丹人仙的力量,但仔細一想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他將這傀儡據爲己有,只會讓他辛苦在東陵道主心裡建立起來的信任瞬間化爲烏有,而這麼一具傀儡絕不足以抵擋陽山小洞天的怒火,當然他也可以席捲此物一走了之。
但將無生子煉成自己的傀儡之後,今後小潙山中也無自己的立錐之地。
爲了這麼一尊傀儡。弄得自己舉世爲敵,實屬白癡之舉。
要想喚醒無生子,單單解除傀儡印記是絕對不行的,一具提線木偶,就算將支配他行動絲線斬斷,也依舊無法改變還是個木偶的事實。只有將他紫府之中那什麼‘陰陽真罡雷雲’取走,讓他自我意識得以恢復,才能夠讓無生子從行屍走肉的狀態中脫離出來,聽東陵道主所說,那勞什子的‘陰陽真罡雷雲’是玄霆道主花費百年時間祭煉而成。將來要做凝練元神所用,絕不是輕易能夠招惹的。想要將這東西取走,難度有多大,可想而知,一個不慎,可能將自己都賠進去。
不僅是風險,這件事情還要做的神知鬼不覺,如果成功,還不能讓人知道無生子脫困是他所作所爲造成的。
張潛熟知《天魔白骨經》,也知道如何避開東陵道主的感知,他有絕對的把握,讓這傀儡印記不將所接受到的信息反饋給遙控這具傀儡的人,也就是他哪怕對這傀儡爲所欲爲,東陵道主都會被矇在鼓裡,最棘手的問題算是攻破了。張潛所需要做的,僅僅是瞞住‘青山’‘青庭’兩人,如今他二人對其言聽計從,看似應該很容易,其實不然,兩人每天都要用自身元氣來推動無生子體內的元氣運轉周天,整個過程相當與替他做了一遍全身檢查,任何變化都不可能瞞過兩人。
這就需要無生子本人的配合,但要想取得他的信任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可想也白想,只得一步步的來。
張潛將傀儡印記暫時從無生子身軀上剝離下來,這樣自己無論幹什麼,東陵道主都不可能感覺得到。
而後一縷純陽元氣沿着無生子強行支開的經脈灌注進去,整個過程並不輕鬆,無生子體內的元氣雖然已經停滯不動,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但金丹元氣實在太過粘稠渾厚,猶如金湯一般,純陽元氣在其中穿行,遭受了巨大的阻力,難怪東陵道主會專門讓青庭、青山二人負責此事,張潛體內的純陽元氣經過與玄機道人雙修,品質已經極高,也異常的精純,但在其中流動也異常的費力,要想帶動這些金丹元氣運行周天,只怕也要傾盡全力才行。
而替別人運轉周天,除了將自己弄得筋疲力竭,是沒有一點點好處的。
張潛不急着試探他紫府之中那勞什子的‘陰陽真罡雷雲’,真氣現在無生子體內各處探查,這完全就是一具活標本啊,而且是五氣朝元之境大能,摸清他體內情況,對他今後修行大有裨益,不過半會,便在他心肝脾肺腎幾處,發現了所謂的‘五氣’,這五氣自然便是天地五行金木水火土五種元氣,已經結成丹狀,五色氣流不停從中溢出,而後沿在體內循環運轉,使得身體達到一種五行兼備平衡的完美狀態,最後歸入紫府之中,這個過程便叫做‘五氣朝元’。
五氣朝元之境,修行者對天地的能力的掌控已經達到了極爲強橫的地步,對天地靈氣如臂指使,任何一種法術都可手到拈來。
而體內金丹一旦將這五種元氣溶匯一爐,便可凝聚元神。
五行是構成這天下萬事萬物必不可缺的基礎,因此凝聚元神也要五行元氣兼備,缺一不可。
張潛如今體內已有三種元氣臻至圓滿之境,結成五行元丹,與這無生子毫無差別,甚至品質還要更高一些,那庚金元氣也離圓滿之境不遠,唯獨還缺上一份戍土元氣,若能盡數湊齊,張潛將來跨入金丹大道之後,便可直奔五氣朝元而去,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修成元神,又省去數百年的苦修,五氣朝元本是一個極爲困難而且耗時的過程,但張潛的無漏靈體卻給他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而且魔、道兼修,取各家之長,也爲他省了許多功夫,纔有今日成就。
“當初堅持果然不錯。”張潛也知自己摸着石頭過河並未走錯路,也是頗爲欣慰。
想起凝練這三枚五行元丹所承受的痛苦與風險,如今心裡只有一個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