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月前,我奉正一道壇諭旨,鎮守龍門峽,陽山小洞天有幾自詡天才的年輕弟子對我出言不遜,甚至有輕薄之舉,不知道友可否幫忙教訓一番,也無需傷他幾人性命,便如同你懲戒我麾下妖將黿鼉一般,讓他們明白做人的道理便好。”望霞仙子輕聲說道,言語之中帶着一絲撩撥的意味,所提要求也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時,甚至有些上不得檯面,絕不至於在這種場合正式提出,但張潛並非愚笨之人,自然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嘴角含笑,默默點頭。
陽山小洞天代指的是正道,而那幾個不知禮數的弟子則代表的正道如今對地祗一脈的咄咄相逼。
望霞仙子的言外之意便是,如今道門勢力對她咄咄相逼,而她絕不甘心受人欺辱,希望他能夠與自己站在同一立場之上,共同進退,此言有祈求、也有試探之意。
不過如此態度可謂正合張潛心意。
他不希望是站在正道同盟的立場上與望霞仙子合作,因爲他的身份爲正道所不容,以此爲立場,不可能長遠,將來甚至反目成仇,朋友之間難以相見。
這種建立在共贏基礎上的私交,更加的穩固,不會因爲身份、局勢的變化而傾覆,正是張潛樂意見得的。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張潛點了點頭,也未說破彼此之間存在的心機,有些事情明白則已,不需要說的條理清晰。不過答應的沒有一絲遲疑,也足已表明自己的態度與立場。全然不將陽山小洞天這層身份放在心上,隨口問道:“不知冒犯仙子之人具體是何身份?點清一二,也好讓在下便於着手。”
“陽山小洞天近十年來風頭最勁的一位天才,道號青玄,七歲入門修道,十五歲便煉出純陽真氣,如今才二十二歲,已是打通體內十一條經脈。只差半步便可進入氣行周天之境,在蜀州修真界中,也算是極富盛名之輩,因此行事肆無忌憚,說話口無遮攔,不過這人也有些真才實學,一手《雲龍化形術》使的爐火純青。尤其是得陽山小洞天紫陽道主賜下一件高階靈寶‘水墨江山扇’,實力不可小覷,許多氣行周天之境的老輩高手都在他手下受過羞辱。”望霞仙子說道。
眼眸之中暗含笑意,實際她也無強求之意,也不指望張潛真能替她出這口惡氣,這青玄道人不僅自身實力不俗。背景更是深厚。
望霞仙子雖然相信張潛能夠應付此人,但僅爲出氣便得罪陽山小洞天中一尊道主,明顯有些得不償失。
也沒必要將人情耗費在這無關緊要的小事之上。
因此這番話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不過張潛顯然是認真再聽,他欠望霞仙子天大一份人情,正愁無處回報。對她所說每一句話都極爲上心,雖然這青玄道人聽着不是那麼好教訓。不過能夠償還這份人情,付出任何代價也是值得,便將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了心間,也沒做出任何承諾,只是不經意的點了點頭,望霞仙子自然也是猜不透的她的心思,否則定會打消他這種危險的想法,而後似又想起什麼,與他說道:“還有一事我須提醒你一番,前幾正道同盟之中傳來消息,說是小潙山魔宗之人正在蜀州流竄逃亡,實力極爲不俗,領頭之人甚至有金丹境界的修爲,你務必小心一些,畢竟你手上可沾着小潙山弟子的鮮血,與他們也算勢不兩立了。”
“小潙山魔宗之人?金丹境界?”張潛微微皺眉,腦海裡自然而然想到了海蟾子。
當初離開小潙山洞天,可是從青槐道人之處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此人正在蜀州境內追剿一尊侵犯過小潙山洞天結界的鬼物,莫非便是望霞仙子提到之人?
“若真是如此,倒可趁此機會將他剷除,斷了後顧之憂。”張潛心中暗忖,如今他雖然實力大進,但想要對付一個金丹境界的地仙,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眼下趁火打劫卻是天賜良機,勝算大增,若等他回到小潙山洞天之中,自己處境便危險了,即便自己有能力與他抗衡,也難以光明正大的行事,處處掣肘,對自己而言極爲不利,不過這般心思卻未說破,旁敲側擊的同望霞仙子問道:“仙子可詳細告知細節麼,小潙山魔宗之人如今具體在蜀州什麼地界,我也好避開。”
“據傳聞是逃向了南蠻方向。”望霞仙子說道。
“南蠻?”張潛不由皺了皺眉。
望霞仙子誤以爲他心生不安,展顏一笑,說道:“不過如今已被陽山小洞天幾大府君追攆的猶如喪家之犬一般,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你不必擔心。”
“嗯。”張潛點了點頭,而後道:“我不是爲此煩憂。”
那黑蛟蟄伏之地也在南蠻,若海蟾子真是逃去這個方向,必然會將局勢攪得一塌糊塗,對自己而言,也有諸多不利,不過這些事情也無法明說,望霞仙子也不去追問,等他神色漸漸恢復正常,這纔開口說道:“還有一事,得與道長說清,此次正道勢力興師動衆,並非單純擒捉地府鬼王,而是千年之前昊天金闕玉皇仙王封印的妖族大聖九尾天狐有脫困的跡象,而這鬼王只是一顆攪渾池水的石子而已,不過這消息,我也是通過其他途徑得來,可不可靠尚未確定。”
“竟是這般原因?”張潛頗感驚訝,這段歷史也聽望霞仙子提起過,因此並不陌生,卻未想到牽連如此之大,那這潭渾水還真是恐怖。
“所以道長最好還是明哲保身,那鬼王乃是妖族大聖佈下的棋子,又怎麼會被這般輕易擒獲。這幾個月間,已經有三尊金丹境界的地仙死於非命。尋常修行者已不知隕落多少,而今蜀州青羊縣附近千里之地都已變成了鬼域,生靈塗炭,尋不着一個活物。”望霞仙子將自己所知一切都盡告知張潛。
“什麼?青羊縣附近千里之堤都成了鬼域?”聽着望霞仙子一次比一次語出驚人,張潛也不由爲之驚動,這青羊縣乃是他祖籍所在,更是牽連到他身世隱秘,怎麼恰巧不巧。就糟逢了大劫,成了死地,而今自己身上這些隱秘該從何處查起?忽然覺得自己這種反映似乎有些激烈,容易讓人看出破綻,微微皺眉,心中亂七八糟的思緒掃除一空,隨便尋了一句話敷衍過去。道:“那鬼王不是隻有主僕兩人麼,還有如此衆多的道門高手圍剿,怎麼能讓千里之地化爲鬼域?”
“那牛頭鬼王不知用什手段,可以直接打通地府冥界與人間之世的屏障,所過之處無數鬼魂逃離地府,進入人間爲害。而且由平都山福地鎮壓的酆都鬼城最近也發生鉅變,受封印的幾尊鬼王紛紛脫困,在蜀州境內爲害,許多偏僻荒野,不受地祗庇護。已成了百鬼橫行之局面。”望霞仙子搖了搖頭,頗感頭疼。
“多些仙子提醒。我會小心行事。”張潛點了點頭。
望霞仙子轉手從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的玉簡,猶如朝堂文臣手中的笏板一般大小,上刻符文,精細入微,中間有兩行古樸蒼勁的篆字——荊州昭陽城青蓮山七葉觀第二代觀主太上道人,衍宗二十七年昭陽城城隍頒,其中一股強力的神意涌動着,帶着一股獨特的氣息,很難被模仿僞造。張潛自然是認得此物,便是玄門正宗之人才能執有的道牒,也只有擁有道牒的道士,才配被稱作道門中人,這不僅僅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更是行走人間世界的通行憑證,開壇做法的也須持有此物,才溝通天地靈氣的資格。
雖不是任何靈寶,但對於每一個道門中人而言,都是至關緊要之物。
張潛之前捏造身份,雖是沒有破綻,但若有人要查他道牒,他拿不出來,還是會惹人懷疑。
如今望霞仙子替他僞造一份道牒,對他幫助自然極大。
然而他卻沒有伸手去接,望霞仙子不會吃飽了撐的去爲他僞造身份,必然是知道他如今身上沒有道牒,而且須得用上此物,也就意味着,望霞仙子有可能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想來是趁着自己祭煉玲瓏六合塔的時候去了一趟昭陽城,通過地祗這個龐大的勢力圈子,查清一切並不是難事,自己還是低估了正道的手段與輻射影響,張潛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絲陰冷,暗含了幾分戒備之意,不過並未發作,這幾天望霞仙子並未揭穿他的謊言,應該還不知曉自己便是魔宗弟子。
即便她心中已經有了真想,如今還幫自己僞造身份,也表明了她的立場,而且青葉觀三字也是微微觸動了他的心神。
原來她竟是將自己當作了青葉道人的傳人,視自己如晚輩。
張潛心中頓時明白過來,與望霞仙子只見僅存的那一絲隔閡也煙消雲散,也知她這些天對自己的關心、呵護並非是單純的唯利是圖,而帶了一種其他的情義,心中也是微微泛暖,恍然間,又察覺一絲不妙,目光微眯,不經意與望霞仙子的目光一觸即離,便見她雙眼之中的靈光陡然蟄伏,視線焦點挪到了別處,張潛心思細膩至極,加上之前那略顯荒謬的囑託,頓時明白了什麼,心頭暗忖,“莫非他不是將我當作七葉的傳人,而當作了七葉的化身,若真是如此,這份感情我該如何報還。”
“怎麼?”望霞仙子身手理了理臉頰上的被風吹亂的青絲,眼神有些飄忽,看起來動人至極。
張潛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如水,道:“有勞仙子了。”
不論這望霞仙子持着哪種心態,自己只單純還她恩情便是,她不說破,自己便當作不知,沒有庸人自擾的必要。
“這份道牒是我委託昭陽城城隍頒發的,完全走的正規程序,並非僞造,你放心大膽的用便是,便是三清宮宮主東華道君也不能識破。”望霞仙子轉瞬之間便已經恢復了常態。舉止從容,這番話已經說的相當明白。顯然已經知道張潛身份有問題,但並未在這事情上糾纏不休,神色自若,而後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須勞煩道長,那妖族大聖九尾天狐曾經被昊天金闕玉皇仙王封印於我青城山洞天的遺蹟之中,而後鎮壓入地心之中,如今已不知流落何處。此時妖族大聖若能衝破禁制必然會使得我青城大洞天重現世間,道長若有機會,希望能幫我探探風聲,有些事情,道門對我地祗神靈一脈諱莫如深,也難得知。”
“嗯,我儘量。”張潛點了點頭。這潭渾水他無意去趟,但望霞仙子另有所託,那便另當別論了,在能顧全自身安危的情況下,他可以適當的接觸。
“當初我青城大洞被妖族大能截斷龍脈,沉入地心之時。數萬年的積累盡數做了陪葬,靈虛寶庫之中甚至還存留着幾件仙器,等將來洞天入口重現於世之時,必然引起各道勢力哄搶,我作爲青城山大洞天的僅存於世的傳人。必然不會坐視不理,若能得倒一件仙器。我凝聚元神的把握也大了許多。”望霞仙子說道。
張潛微微咋舌,驚歎道:“竟有仙器存在?”
聽望霞仙子這麼一番話,他心頭也是震撼不已,仙器何等概念?一件仙器幾乎可以媲美一尊元神境界的天仙,便連小潙山中有沒有仙器存在也未嘗可知,而這青城大洞天的廢墟之中竟然存留有仙器,而且聽其口氣似乎不止一件,若真如她所言一般,能夠得到一件,自己實力必然突飛猛進,什麼海蟾子、楊歸化都不足爲懼了,甚至在小潙山中也能算鼎立一方的梟雄巨擘,不過他也有自知之明,未被衝昏頭腦,皺眉道:“便是有仙器存留下來又能如何?恐怕不是你我能夠染指的,青城山大洞天重現於世之日,必定有無數大人物親臨,不乏天仙一流,這種級別的博弈,想要插手都非容易之事,要想漁利,談何容易?”
“我自然不是利令智昏之人,你可別忘了,我是青城大洞天的弟子,那靈虛寶庫飄蕩於洞天小仙界之中,所處位置瞬息萬變,只有我青城密傳的一套推算之法才能找尋出具體方位,不得要法,便是元神天仙,想要尋倒寶庫所在,也是萬份困難。”望霞仙子面露淺笑,這些隱秘之事對張潛亦是毫不隱瞞。
張潛微微皺眉,也深知這等信息何等重要,若讓旁人知曉,恐怕連她也有惹上禍事。
閉口不提,也不追問,道:“如此而言,倒有幾分可能,不過如今局勢尚是迷霧重重,不宜妄動,等我此行探明究竟,再與你共作打算,這事情切記不可再向旁人提起,君子無罪懷璧有罪,覬覦仙器之人衆多,小心招惹殺身之禍,哪怕玄門正宗,亦不例外,我便去了。”
“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我信得過你,不代表信得過別人。”望霞仙子微微一笑,而後聽他有離開之意,道:“此行蜀州若有麻煩,可向四水七山九城之神尋求援手,報上我名號,想必他們都會賣我三分顏面。”
“記下了,仙子不必遠送,等此行歸來,再來拜訪。”張潛拱了拱手,而後通過道牒溝通四周天地之中的乙木靈氣,架起一片青雲離了望霞峰,足足飛了幾息時間,長江巫峽才逐漸消失於茫茫羣山之中,這般駕雲的速度與白虎星辰氣化自身爲飛劍的手段自然無法相提並論,不過卻是正道中人慣用的手段,如此也不容易露出破綻,眼下蜀州之地正道勢力多如牛毛,連海蟾子這等金丹境界的地仙都被攆的猶如喪家之犬一般,他也不敢施展魔道神通,一切當謹慎行事。
自東向西南方向飛了一天一夜,張潛這才離開巫山境內,進入蜀州腹地,並未停留,又飛了兩日,才見遠處天邊隱有羣山的輪廓呈現,連綿蜿蜒。
一眼望去,峰頂潔白,猶如雲海浸染,彷彿天穹都一下子低矮下來。
與巫山的秀美、險峻又是不,而是一種橫空出世般的震撼,遙遠、浩瀚、澄澈、潔白,玉龍橫亙萬里,飛雁難渡,此山便是蜀州境內四水七山九城之中的岷山山脈,位於蜀州東南邊境,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自山間流出,激盪的浪花反射着天穹灑下的陽光,好像無數星辰揉碎散落人間,美不勝收,這一片天地,好像一塊澄澈的水晶,沒有絲毫瑕疵,天色碧藍如洗、河水晶瑩剔透、便連羣山也爲白雪覆蓋,不沾塵垢,這條大河便是岷江,李漁生前的封地。
此行而來,自然是助李漁重登神位,了卻心頭一樁遺憾。
沿着水道飛過千里,尋着水眼所在,位於一片羣山之中,多生雪松、冷杉,那龜妖建立的妖府必然也在附近,正欲降落山中仔細搜索,卻是發現四周山野間有許多戰鬥之後留下的痕跡,猶如被天上降下的火雨轟擊過一般,方圓數十里地,遍佈着一個個焦黑的坑洞,便在一處密林之中,卻是有人影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