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離去之後,張潛緊繃的心神這才緩緩放鬆下來。
於那古樸粗拙的黑石大椅上靜坐片刻,望着那大殿中狼藉一片的地面怔怔出神,先前的危機雖然已經化解,而且經過這番震懾,估計一兩月內,那幾人不敢再挑釁生事,自有時間供他調整恢復以及增長實力,可人心這東西最是難測,誰知道幾人還會不會橫生事端,若有機會,最好要將這幾人全部斬殺。
如此纔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可即便如此,這份平靜也不會長遠。
他將這焰獄峰搞的烏煙瘴氣,將來白骨真人出關之後又豈能容他?此人能與青槐道人平輩論交,其實力至少已到了百骸暢通之境,而且修煉白骨天魔經,便相當於多了一具身外化身,實力更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將來若是與之應對,又有幾成把握苟全性命?眼下來看,是十死無生的局面,而這其間他又能改變幾成局面?
非生死關,多則兩三年,少則四五月,而如今已去半年,他所剩時日已經不多。
“且罷且罷,想來想去無非一個殺字,他若不肯放過我,我求饒也是無用,只能分個生死!”張潛只覺得自己此刻卻是有些糾纏不清,且不論這一劫他躲不躲的過去,即便過去了,將來赤練子也不會饒恕他今日行徑,若總是這般瞻前顧後,不等劫數降臨,自己便陷入了一個永無止境的漩渦裡,將自己愁死了。
將這心頭雜念摒除,張潛頓時覺得精神通透了許多,便連目光也逾漸凌厲。
“徐慶,你且進來。”張潛這般顧慮片刻,體內元精已經漸漸穩定,雖然不足以運轉葵水滅火大陣,但那股空乏虛弱的感覺卻已經消散了,以拳腳之力也足以將這幾個執役弟子降服鎮壓,此時也無所忌憚。
先前這徐慶雖未進入大殿,但在門外卻也知道里邊發生的事情,見自己費盡心機請來的救兵像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離開,便知大勢已去,念及種種可怕後果,腦子裡猶如亂麻一般,竟然癱在了門外迴廊的角落裡,一直沒有離開,此時聽的張潛呼喚,猶如聽到了催命的喪鐘,頓時面如土色,卻沒膽量視而不見。
張潛以一人之力挫敗七位執事,眼下首座又在閉關之中,也就意味着焰獄峰上下無一人能夠與之抗衡、
自己小命已經完全揉捏在了他的手心裡,念及此處心如死灰,渾身上下提不起絲毫力氣,扶着欄杆才一路走進大殿之中,卻知生死由命,求不求繞都難逃一劫,因此也沒有拉下來臉求饒,強忍着心頭的恐懼,故做糊塗道:“不知執事何事吩咐?”如今王樞身死,楊玄又鳩佔鵲巢,這般稱呼卻也合適。
“你去五穀堂中將我那些東西全部取來!”張潛隨便吩咐了一句。
徐慶本以爲自己今日必死無疑,甚至做好了拼命的準備,卻不料張潛交與他這麼一個任務,心頭不由迷茫了起來,暗自思忖着:“莫非他還不知道今日這幾人是我引進來的?如此一來還真有活命可能,一定要將他瞞住,那幾位執事此次吃虧並不是實力不如人,而是吃了陣法禁制之虧,日後還有圖謀。”
念及於此,他心中恐懼漸消,反而生出一絲欣喜來,使足溜鬚拍馬的功夫,想要將他暫時糊弄住。
“不用與我多說,去將我東西取來便是!”張潛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擺了擺手,阻止他繼續往下糾纏慾望,那徐慶見他閉口不提先前之事,竊以爲瞞過對方,便歡歡喜喜的去了,卻不見張潛神色之中那一抹從未化去的冷意,自然是殺人之心,見他踏出殿門,這才輕輕說了一句:“執迷不悟,存心求死!”
張潛本不欲亂造殺孽,畢竟這西廊諾大一個道場,每日俗務還需這些執役弟子去做,他入住此處已經殺了一人,若再殺徐慶,難免疏離了人心,因此言語中有試探之意,若這徐慶有絲毫悔悟之意亦或是半點敬畏之心,他都可以放他一馬,卻不料這徐慶自作聰明,想將它當猴去耍,可又怎麼瞞得過他?
他也不去多想此事,走入偏殿庫房之中。
這些日子他急於提升實力以及掌控西廊禁制大陣,卻一直未來得及接管王樞的財物遺產,此時纔有了些時間,開始清點數量、種類,卻讓他小小吃驚了一番,這王樞的遺產能使得魯陽七人動心,自然不是一筆小數目,以靈藥居多,大多以玉匣收藏,足足一百多件,起碼可煉製十爐初階甲等的靈丹。
另外成品丹藥也不在少數,足足上百枚,都是初階乙等的培元丹。
培元丹顧名思義便是固培元精,是一種比較常見的丹藥,甚至被當作等價物在修行者之間流通,不過這幾瓶培元丹似乎都是王樞自己煉製,手法比較拙劣,其中雜質很多,與當初天權峰贈予的草還丹一比便知手段高下,藥性雖強過前者許多,但對身體損害也是更大,也難怪那藥瓶之上積累厚厚一層灰塵,想來這王樞平時也很少服用,不過張潛卻對其格外看重,他連求生丹這種毒物都能承受,何況這培元丹。
“我往日採摘了不少靈藥,卻是直接服食,見效自是有限,這培元丹雖然煉的不堪,卻比我那牛嚼牡丹的方法好上許多,日後便服這培元丹吧。”張潛心頭暗自琢磨着,眼下他剛度過慾望心魔,要將氣海開闢到兩寸大小,第二重恐懼心魔纔會降臨,以元精衝開氣海,整個過程無比困難,即便張潛修煉了道淵之術,若這般按部就班的修煉,沒有兩三個月也難以觸碰到門檻,而眼下有這百多枚的培元丹,卻正投其所用。
“如此一來,我一個月內便有望突破,卻不知這恐懼心魔又是怎麼一番情景,不過我也不懼,我以殺立道,管他妖魔鬼怪,都一併掃除!”張潛將那幾瓶培元丹放下,目光又掃過那些裝着靈藥的玉匣,“這百多株靈藥,品相極佳、藥性深厚,連我以往摘取那些都不能相比,想來是這王樞數十年積累所得,恐怕是有自知之明,捨不得糟踐,可我對煉丹之術也是一竅不通,直接服用又暴殄天物,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這般琢磨着,大殿之外有腳步聲傳來,卻是那徐慶去而復返,將張潛留在四海堂的幾大包靈藥以及猴兒酒都取來了,他如今急於取得張潛信任,對他交代的事情自然不會怠慢分毫,將東西於庫房中堆好,目光難免觸及張潛擺弄出來的那些靈藥,神色之中一抹貪婪隱隱浮現,卻不知一切已經落入旁人眼中。
將死之人,張潛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什麼,只做冷眼旁觀,卻漸漸發現他目光停留最多之處不是放置靈藥的百寶架,而是庫房角落的裡的一個不起眼的香案上,張潛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見檀香已經燃盡,而且供奉的也不是神像之類的事物,只是一個破舊的玉器,也不知在土裡埋了多少年,早已沒有光潤之色。
這倒是其次,眼前這玉不僅生的難看,而且已經壞了本來面目,似是玉璧的一角,只有銅錢大小。
世間須承受香火供奉之物無非兩種,一種便是仙宮冊封之神,另外一種則是法器、法寶。
法寶每日以香火祭祀,則會漸生靈性,更容易接納修道之人的神識,控制起來便愈是得心應手,甚至祭煉出器靈來,便猶如身外化身一般,厲害無比。王樞生前便在用香火祭祀此物,然而此時張潛神識卻感受不到這玉器上存有意識,應該未能祭煉成功,“想來這破玉來歷不凡,否則不至於如此,讓那王樞都束手無策,說不定已經超脫法器的範疇,成爲了真正的法寶,這般破損倒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還能用否。”
張潛入門已有半年,道家六術——法、器、符、丹、陣、卦。除了法術、陣術已略窺門境,其餘四術都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不過每日誦讀道經,簡單一些常識卻也爛熟於胸,比如這修行者所用之器,便分爲法器、法寶、靈寶、遠古靈寶、仙器幾個檔次,靈寶之後道經中也所言甚少,不過法器與法寶他卻分得清楚。
兩者雖然是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隨便一株上好的桃木,製成木劍,用香火祭祀幾日,再頌道經開光之後,則可成爲法器。
而法寶則是不同,不僅選材更加講究,還要在鼎中經過千錘百煉方可成形。
而且法寶對使用者的要求更高,不渡過四重心魔幻境,道心不固,神識根本無法與其溝通。
張潛將那玉片拿起來把玩,指尖暗暗用力竟然沒能損傷絲毫,逾漸斷定了自己的推測,不過此物破損嚴重,而且來歷不清,他也不可能猜出其用途,見那徐慶似是相識,便問道:“這是何物?”
徐慶沒料到張潛卻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心生後怕,將貪婪的目光收斂了一些,雖然他對這破玉也有深厚的貪念,但也有自知之明,眼前他跟張潛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此物是王樞執事生前在天祿峰互市上淘換來的,具體什麼我也不知,不過見他每日點香祭祀,應該是一件法寶的殘片吧!”
“你知道的就這麼多?”張潛隨口問了一句。
“嗯。”徐慶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飄忽。
張潛微微一瞟,便見他神色之中有所異常,想來是隱瞞了什麼,也懶得追問,擡手一指點了過去,這徐慶萬萬沒想到張潛會對他痛下殺手,而且反覆如此無常,擡手欲做抵抗卻是慢了半手,便被張潛隱泛烏光的指尖點在了眉心之上,頓時覺得一陣劇痛伴隨眩暈傳遍大腦,而後耳朵裡聽到頭骨碎裂之聲。
“你!”一句話還未還未說完,徐慶便已氣絕,臉上只餘驚恐!